第 202 章 最後的番外(1 / 3)

雪花紛飛,天地冰寒。

第四塊碎片上的通關者全部被找出來,一共是八人,他們居住在不同小區不同樓裏,全是精神失常的病人,包括向東。

他能在回家後,還想自我了斷,足以說明他的情況也不好。

早年平安鎮隻有萬醫生開的小診所。

後來合並了科技園的碎片以後,那上百人裏有醫生護士,內科外科都有。

於是大家建立起了醫院。

現在醫院裏連精神科都有,那批病人都被安置了進去。

誰都明白,做任務產生的精神創傷不同於普通的精神創傷,藥物的用處不大,主要還是自救。

但有人拉一把,總比沒有好。

畢竟回來的基本都是一個人,沒有誰跟家人重聚,大家都很孤獨,很需要朋友的關心。

陳仰看著洗完臉,露出瘦削麵龐,眼底烏黑,胡子拉碴的向東:“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不知道,沒留意時間。”向東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麵,下巴上的水往脖子下淌,髒兮兮的衣領濕了一大塊,流下來的水跡都是黑色的,整個人顯得粗獷而邋遢,“幾個月?半年?一年?差不多吧。”

陳仰:“……”差不多嗎?

這麼一下子,陳仰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想問的東西太多了,全擰巴著撞在了一起,哪個都擠不出來,毛線團似的越纏越緊。

“老陳,你這挺像一個家的。”向東粗啞的聲音打破沉悶的氛圍。

陳仰說:“十一年了。”

向東一臉呆滯:“啥玩意,你說幾年?”

陳仰給了他一個“你沒聽錯”的眼神。

“我操……”向東仰頭看天花板,“你回來過了十一年,虛擬世界也就一兩年而已。”

陳仰愣了愣,他料到虛擬世界跟真實世界的時間流速不同。

沒想到會差這麼多。

陳仰夠到桌上的木筒,倒出來一把花生糖給向東:“吃吧。”

“老子八百年沒吃過這東西了。”向東一副要他命的樣子,勉為其難地拿了塊花生糖,“有煙嗎?”

陳仰說:“隻有煙鬥,我跟朝簡用的,私人物品,不適合給你用。”他看一眼院子,雪下得更大了,那股子寒冷裏混雜著飯菜香,朝簡在廚房忙活。

“你想要的話,下午我帶你去鎮上找孫老頭,讓他給你一個。”陳仰哈口氣。

向東斜眼:“那煙絲呢?”

“自製的。”陳仰說。

向東半晌砸了下破裂的嘴皮子:“牛批。”

陳仰扶額:“你要是在這待十一年,你也什麼都會了。”

向東哼了一聲,不置可否:“老子還以為回來就無所事事呢,反正資源都有。”

說起來,他的通關獎勵裏有大量高中課內課外教材,他媽的是要他把高中念完,參加高考?!

除了教材,還有許多每個任務者都會有的生活用品,那是標配部分。

“不是什麼資源都給現成的,很多都隻給原材料,要自己製造加工。”陳仰一言難盡地說。

原材料也不是隨便給的。

通關者以前從事哪一行,就會有對應的工作領域的原材料獎勵。

譬如科技園的居民老袁,他是車行的,通關獎勵裏就有生產單車的相關材料跟設備,這才讓其他感興趣的人加入進去,大家邊摸索邊研究,磕磕巴巴地搞出了第一輛單車。

有了第一輛,就會有第二輛,第三輛……

陳仰覺得高等文明就像一個嚴厲的大家長,破碎地球上的所有通關者都是它的孩子,它的教育理念是,我會給你鋪路,但不可能鋪到底,我隻鋪個開頭,後麵的要靠你自己去鋪展。

所以通關者回來不是當廢人,而是往全能發展,多數人忙得談戀愛都要安排時間。

他都好幾天沒跟朝簡做了,沾枕頭就睡著,太累。

“事多得很。”陳仰揉眉心,“各行各業都需要人力,你回頭自己挑一挑,挑你感興趣的入手。”

“嘖,生產大隊是吧。”向東咬住花生糖,很甜很軟也很黏,吃一口都能拉出細細的糖絲,他五官都皺在了一起,“這誰做的?你?”

陳仰自己也吃起花生糖,模糊不清道:“朝簡。”

向東罵罵咧咧地拍桌子:“媽得,糖漿放這麼多,是給人吃的嗎,老子看那家夥絕對是居心不良,想你一口牙爛掉!”

陳仰:“……我的牙爛掉,對他有什麼好處?”

向東看傻逼一樣看陳仰:“這還用問嗎,牙毀了,你從此就會自卑,不敢出去,不敢和別人說話來往,隻把他當你的依靠,這叫變相的控製。”

陳仰回向東一個看傻逼的眼神。

兩人收起有一點生疏的調侃,沉默著對視一眼,彼此眼裏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悵然跟唏噓。

向東老早就通過做夢,通過陳仰口述確定他們曾經是隊友關係。

但親自回顧,拿回記憶又是另一回事,另一番感受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都活了兩輩子。

還都是戰友。

而對陳仰來說則是,十多年了,太久了。他的生活裏已經填充了新的人和事。

要不是他每個月燒香的時候,都把隊友們的名字念上一遍,以此來翻新記憶,他怕是會忘記一些人的相貌,忘記虛擬世界的過往。

像那本寫滿了所有死去的任務者的日記本,他早就收起來了,那裏麵的人他也不記得了。

風嗚嗚地吹著,雪在它懷裏轉圈,快過年了,氣溫很低。

“阿嚏——”向東打了個噴嚏,他沒回來的時候,身強體壯渾身腱子肉,從沒體會過精神受傷的痛苦,回來後卻把身體搞垮了,精神也傷到了,內裏都是瘡孔。

儼然是一個打完仗的殘兵。

陳仰聞著從廚房飄來的蹄膀香味,把堂屋的木門關上,隔絕了大半風雪。大白天的,門一關,屋裏就暗了下來,他點了一根蠟燭。

向東古怪地瞥瞥輕微搖曳的燭火,腦中蹦出一個荒謬的猜測:“你這沒通電?”

“沒有。”陳仰繼續吃花生糖,“按照世界碎片劃分的地區,各個地區的建設不同,科技園有網有電有自來水,平安鎮除了沒網,其他都有,隻有這座小島是舊時代的畫風。”

向東打量堂屋,確實都挺樸素的,和他一路看到的建築格格不入:“島上啥都沒,那你還住這兒幹什麼?”

陳仰笑:“習慣了。”

每天下班回島,他都有種穿越時空的感覺。WwWx520xs.com

小島挺好的。

.

接下來陳仰跟向東都陷入在自己的心境裏,沒有交流。

陳仰從靠牆的櫃子裏拿出一個小點的木筒,摳開蓋子把手伸進去,撚葵花子米吃。

第四塊碎片是蘭溪區。

向東跟另外七個通關者的戶口都在蘭溪。

“這個還你。”向東從他丟在腳邊的包裏拿出一個黑皮筆記本。

陳仰接過來翻了翻,全寫完了,都是一個個任務者的任務記錄,他回來後,向東認識了很多隊友啊,也不知道這些人有幾個回家的。

“就我知道的通關者裏麵,隻有你跟阿緣是八位數的身份號,其他人最大的也是六位數,大多都是四位五位,個別是三位,就你們最厲害。”陳仰笑著說。

向東也笑,盡是猖狂囂張:“這叫牛批。”

“嗯。”陳仰摸幾下厚筆記本,放一邊,繼續吃葵花子。

“為什麼回來了還想不開?”陳仰吃完一小把葵花子,不著四六地來了一句,那七個回家後結束生命的通關者他不熟,沒來得及問,向東不同,他很想問一問,為什麼。

向東聽到大笑話似的:“誰他媽想不開?”

陳仰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那眼神是犀利的,帶有無形的穿透力,仿佛直接看到了向東滑稽的偽裝。

向東的麵色青黑交加,漸漸變成艱澀的灰白:“不為什麼,就沒正常人能說個話,憋的!”

陳仰蹙眉,沒那麼簡單,向東的狀況跟他的最後一關是分不開的,還有他進最後一關前的考核區,那任務裏都有誰,白棠,鳳梨,香子慕,畫家,文青……那些隊友在不在其中。

陳仰突然不想問了。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這是陳仰多年前在看見朝簡幫他揭開真相的時候,就明白的道理。

人有時候,可以適當的活得糊塗點。

向東發泄一般踹了桌子腿一下:“怎麼老子那全是精神病?”

陳仰說:“通關者落戶的地區是隨機分配的。”

“島上的矣族族人就我和朝簡,平安鎮有十幾個住戶,科技園是上百個,都不一樣。”陳仰又帶著安慰意味地說道,“這三個地方都是正常人,你放心待著。”

向東皮笑肉不笑:“都是?”

陳仰嘴一抽,無力反駁。嚴謹點的話,別人心理有沒有問題,他不是百分百確定,不過……家裏那位他是知道的。

通關者無疑都是強大的,“通關”二字就是最好的征明,可他們雖然都踩著相同的路走出終點,走回了家,但他們精神世界的麵貌卻各有不同,這取決於他們的個人經曆。

有人的世界是災後重建,種子發了芽,長出小苗,小苗變成大樹,花骨朵開出小花,一朵兩朵連成一片,一切都在慢慢慢慢恢複生機,也有人的世界是一整片硬邦邦的血塊,凝固了僵死了,血腥荒蕪。

還有人的世界外觀很美,生機盎然,實際是騙人騙己的假象泡影,它正在腐爛……

不一樣的。

所有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承載著各種各樣的故事,不能用一個統一的框子把他們套進去。

像那種“我都挺過來了,過得很好很開心,怎麼別人不行,這不可能啊”“最可怕最痛苦的時候已經結束了,為什麼要放棄,那以前的努力堅持又有什麼意義呢,豈不是個笑話,真搞不懂怎麼想的”諸如此類的想法是殘忍的,無理的。

陳仰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蘭溪區一狗批,就住我樓下,整個小區隻有我和他,媽得他時不時發瘋,”向東咬著花生糖咬得很用力,像在撕咬誰的血肉,凹陷的眼眶都泛著血色,“我尋思空小區房子多得是,幹脆換一個,誰知道他媽的全是鎖著的,還進不去。”

陳仰讓他冷靜點。

“老子冷靜得很。”向東的臉部肌肉在抖動,“老子找了根鐵棍,把那狗批的大門砸爛了進去,”

陳仰眼皮一跳:“你做什麼了?”

“你殺人了?”他嚴厲道,“你殺了一個通關者?”

蘭溪區的人口不是八人,而是九人?

“老子想那樣,沒成功。”向東嘴唇上的裂口在滲血,沾到了牙齒上麵,他一齜牙,像瘋子,“就跟接受任務提示,接受世界碎片的真相一樣,腦子裏突然多了個信息,禁止殘殺族人。”

“呸!”向東啐了一口混著血水的唾沫,破口大罵,“**的,還搞腦電波襲擊。”

陳仰很意外:“我回來這麼多年了,還是頭一回聽說這個事。”

據他所知,大家平時相處的都還不錯,矛盾是有的,頂多吐槽罵幾句,要是鬧僵了,那就一段時間不來往,怎麼都不至於抄家夥,動真格。

想偷偷殺了誰藏屍就更不可能了,人口少,缺一個都會引起轟動,圍一圈查出死因。

一旦查出來,被孤立是輕的,嚴重的則是被看不過去的報複致死。

所以,犯罪怎麼都不是正常的選擇。

通關者回來的待人處事風格跟規則有關。

任務期間,大家幾乎都是查線索躲死亡禁忌自保,不會亂殺隊友,沒有那種互相拔刀的大逃殺任務設定。

就算動用武力,那也是殺喪屍,殺感染了,變異了,變成怪物的隊友。

所以通關者並非嗜殺成癮,都是心智品德能力各方麵全都通過層層考核的可憐人,哪怕心理跟精神生了病,也不會無差別殺人,隻會困在自己給自己挖的泥沼裏,漸漸陷進去。

就連朝簡病得最重的時候,都不會無緣無故揮動拐杖,把誰活活砸死。

再說了,能回來的都是心思敏感慎密的角色,所謂的運氣占大頭,實力一般,那也隻是跟絕對的強者比而已,譬如阿緣,她是目前的所有通關人員裏麵做過的任務次數最少,運氣最好的,相對來說實力最一般的二次重置者,但她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你能殺誰啊,搞不好沒把人殺死,還會被反殺。

陳仰問向東,腦電波的襲擊是怎麼個襲擊法,什麼感覺。

向東:“……”他反應很快,“朝簡砸死過人了?”

“沒有。”陳仰喝口水,“朝簡今年夏天因為一些原因,把一個通關者的腦袋砸破了,我沒聽他說腦電波被襲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