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現在還剩下什麼人？”素砷有點緊張的問道。
“你要幹什麼？”
“扶立少主啊，不然的話葉家豈不是完全垮了？”
“我跟你說，別說現在葉家一個人都沒剩下，不過被軟禁在裴家的葉嬛除外，你要是像扶立她也是可以的；二來，葉昆為什麼每次都那麼憂心忡忡？他和葉家以前曆代的家主相比，有野心的多。”
“葉家素來以仁慈為名，所以能夠手下留情就絕對不會趕盡殺絕，隻要對方能夠放低姿態，在我看來也不過是強者的施舍罷了。不過葉昆不同，隻要稍微挑釁葉家的他都要窮追猛打，堅決不同意議和，一定要一爭到底，這是為什麼，你想過沒有？”
素砷低著頭想了半天，猛然回過神來。
“莫非？”
“對，葉昆子嗣沒有幾個好東西的，所以他想再他有生之年為他們全都安排好路，我估計他為了控製你一定還想出了別的事情，像這種敗家子，你扶立他們，又有何意義？”
“素砷，若是一個英明神武的人，便是扶立，就算不是自己的義務，從道德上也是應該的，因為他的存在，可以讓更多的人得到福利，讓更多的人過得更好，如今現在，他們都是不成器的人，就算扶立，也隻懂得享福，糟蹋別人，素砷，你對葉家其實也沒有那麼死心眼對不對？若是為平民百姓考慮，你完全可以撒手不管的。”
素砷沒有說話，的確，扶立一個暴君，這個罪名他擔不起，不過--
“還有一個人，我覺得她適合。”
“誰？”
素砷的眼睛直射著她，“你！”
“你流了葉家血脈，無論是家主還是你，不承認也沒有用，隻要你活著一天，你就是葉家的人！”
“抱歉，我對那個位置沒有興趣。”和衛家和裴家的戰爭還沒有打完，而且葉家現在百廢待興，讓她操這個心去？然後讓後代不成器的子孫享福？
她可沒有那樣的閑情逸致。
現在大事了了，她已經打算好早一日離開這個充滿是非的地方，正好也躲避赤旋的盯梢。
這個地方，充滿著不堪的回憶，她不想再停留。
素砷也是爽朗之人，看見她實在無意去坐那個位置，而且她本身也是身受爭議的人，雖然他不是很相信詛咒的事，他認為這一切都是一個巧合，但是外界可不會這麼認為，若是葉家亡了，還不是因為這個妖女在這裏作亂？
不過--
葉家就算再怎麼頹廢不堪，本家血脈再怎麼不支，現在所謂的葉家人就隻剩了他們軍隊，當然還有少部分仆役之類的，素砷便做主，繼續進行戰爭，堅決打垮裴家和衛家，將老家主的意誌進行到底，至於這之後怎麼樣，他便放棄了關於城中的葉家的一切，帶著那些人來到了郊區，每日習武種田，什麼事也不管，也過的逍遙自在。
這其實是後話，素砷看到跟隨著自己的隊伍的生活安定了，他也不再停留，堅守承諾，去找他的美人去了。
葉楷琳和他分別之後，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抽出時間去了一趟亂葬崗。
城郊東北十五裏。
到處都是骨骼灰土，有的人的骨骼居然就這麼露在外麵，給人平添了一種鬼魅的感覺。
她來來回回小心的走，雖然她認為應該找不到自己母親的骨骼，事隔多年，又是這樣一個地方，別說骨骼，就是骨灰，估計也找不到了。
但是盡管如此，她還是想看看自己從未謀麵的母親。
這個時候，看見了一塊突兀的墓碑。
亂葬崗大部分收容的都是城中沒有親屬的人的屍體，然後他們由城中專屬的衙役們，丟了過來，有的好心的裹著一個席子，有的則是幾個人裹著一張席子，見著坑就扔，有的時候沒有看見坑了，就直接仍在地麵上，任憑風吹雨打，更別說立墓碑了，如今看到一塊墓碑，放眼整個亂葬崗上，居然隻有這一塊。
她心裏想著：不會是哪個好心人給這麼多無家可歸的人立的吧？
她走上前去，驀然發現了在那墓碑上，還有一圈潔白的花。花離開樹木，沒幾天便會凋謝，這花看起來很新鮮，隻怕是剛放上去的，她看見那墓碑上麵有一行字：葉公夫人之墓。
她感覺到渾身一震，葉家能有什麼人，還在這個地方埋葬？除了自己的母親，她不願做別想。
這花，是誰放上去的？
她上前用手輕輕摸了摸，隻覺得渾身溫暖，像是沐浴在自己母親的聖光之中，仿佛用手一觸，幸福便在彼岸。
她輕輕一笑，退後三步，撩開裙擺，正打算躬身一拜之時，有一個人站在她的背後，看那個樣子，正準備說話。
“你是來放花的人？”
“是。”那個女子明顯被歲月刻過了痕跡，笑起來頭上的皺紋很明顯，深深的刻在那裏，就如同負罪一般。
“你認識她？”葉楷琳用手一指。
“對。”
“你是她的什麼人？”母親死了多年，這個人顯然多年如一日一般，一直不間斷的來看望她。
“她是我的姐姐。”
葉楷琳眼角眯起。
“你和她長得這麼像，一定是她的女兒吧？她對我說，說她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她的女兒了。”
“不僅沒能給她母愛，而且還累得她受盡眾人白眼，自己不能保護自己的孩子，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葉楷琳靜靜的聽著，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她母親的事，那天問葉昆也隻是提到了她如何的死因，並沒有多做回答，如今從外人口中聽得自己的母親，竟是覺得那般熟悉。
這應該就是骨血中的聯係吧！
“正因為如此，姐姐不希望你去給她報仇，所以一再禁止我對你說真相，但是我認為，有必要對你說，至於最後你的選擇，就是你的事了，我不否認我有私心，因為這件事沒有了解，我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人們都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但是這許多年來，我都沒能淡忘曾經。”
“我們其實是在這個地方土生土長的家鄉人，他們都誤會了，外界之所以認為我們是從外麵的世界闖進來其實是一個誤解，我們的祖父母那一代就是個農村打漁的，因為被洪水衝走不小心流落到了這個地方，看見這個地方的人的眼睛很不一樣，又害怕被人認出來，隻好整天龜縮著，後來發現可以將自己的眼睛染色，於是他們就染了，這才生活過的正常，不過因為是染的，所以後代的眼睛都是黑的，必須要一直染才可以。”
“我們也不例外，因為我們的父母有一半是這個地方的本地人，所以我的眼睛是紅的，但是我姐的是黑的。”
“我姐也用了染料將自己的眼睛染紅，心想著自己鄉下人總是沒有進城去看看世麵，所以便進去了，結果那天不小心撞著了一個貴公子，就是當時的葉家少主。”
“葉家少主很快就被我姐迷戀住了，當時我們的父母想著，葉家是那樣一個大家族，規矩一定不少，一邊擔心著姐姐不適應，一邊卻希望她能夠嫁進去，那樣好歹生活也能變得好一點。可是沒想到，在婚禮前夕，姐姐的身份被人揭發了，而且那些人還編的有聲有色！”
她咬住牙，氣憤的說，“從外地來的不要緊，要緊的是居然還是上古時期葉家的分支！什麼葉家的分支，葉家的分支有出去過嗎？就算有，他們也不知道現在在哪裏！而且這邊家族出去的也不少，我們不過是一個祖輩都是農民，不小心被洪水衝到這裏來的一個倒黴蛋而已！”
“於是便是什麼妖女啊，詛咒啊，什麼都出來了，甚至還有人高舉著十五代當年的預言書，說什麼天下將亂，便是由此妖女，我都不知道那些人怎麼想的，可是我當時直覺有貓膩，但是姐姐卻沒有察覺出來。”
“她覺得這一切都正常，她隻能怨自己命運不公，將這種事降臨到自己的頭上，除此之外，她再沒有別的話說。”
“可是我也是身小力微，我也沒有辦法阻止這一切，我隻能和她在一起，照顧她，這是葉家家主最後的底線。”
“後來葉家家主將我們安排在一個小房子裏麵，那個地方也很偏，為了避免詛咒什麼的，那個地方葉昆都沒有買下來，隻是租了下去，表明這不是葉家的地方，而且隔上半個月才來看一回，那時她剛剛生下你，身體也不好需要照顧，別的人一定會偷懶，而且生活也不好，所以我就索性留下來，但是盡管如此，姐姐還是身體虛弱，終於有一天，我看見了一個人。”
她說的咬牙切齒，那是她這輩子最恨的人，便是葉昆薄情薄幸，耽誤自己的姐姐，也沒有讓她恨到這個地步。
“那個人就是合府稱讚的三夫人，哦，不對，那時候不是三夫人，那時候還是一個少主小妾來著，但是因為行止大方得體，比正室還受寵，就是她站在麵前，闡述了一切。”
“所有的都不是巧合，都是她一手安排，她就是想要陷害她，因為自從她的出現，完全搶奪了葉昆的視線，而且最關鍵的是，現在還有了孩子，這麼一來，隻要進入葉家府中，她就再沒有權力管她，所以隻有趁著大婚之前，給她一個狠狠的打擊，到現在我都記得她的狂笑，知道嗎，那樣猙獰的臉，我後悔死了我當初瞎了眼睛才去找她！”
葉楷琳沉默不語，她之所以找三夫人，是因為葉府緊靠著當時還是少主的寵愛是不夠的，她本來就不是什麼權力之族，甚至連在城中生活的一個小家庭都不是，進入葉家必定是勢單力薄，所以將這想頭打到看起來很好說話的三夫人身上，心裏指望著三夫人說話，府上的爭議就比較少。
三夫人一直很能裝，但是她沒有想到，和她母親的死也很有關係。
“而且，那天她來，不僅僅隻是為了嘲諷我們，隻是為了，讓她更快的死！我當時躲在床板下麵，我姐姐死活都不讓我出來，我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她喝了那碗藥！”
“從那之後，她便一病不起，不到一個月就撒手人寰，我當時立刻逃了出去，因為三夫人很快就會察覺到我的行蹤，為了殺人滅口，我毫不懷疑她會殺了我，於是我便偷偷跟著葉家的人後麵，給她收斂屍體，花了她的積蓄給她買了一個棺材，然後做了一個墓碑，就在這裏生活著。”
“你也不必如此耽誤自己的。”葉楷琳隻覺得嘴角苦澀，一個女子在這裏住了將近二十年，她的容貌早已不在，她完全可以選擇回去的。
“不要，我要等，等著她的女兒長大，然後我要將這一切告訴她！我不能讓一個殺人凶手就這樣逍遙法外！而且她肯定暗害了不止姐姐一個人，一定有很多的人！我絕對不能放過她！”
“我知道了。”葉楷琳沉聲說道，本來已經打算找到出口走人，如今聽得這麼一說，母親的凶手另有其人，那麼她，就必須要去解決。
“這個給你。”她上前，給了她一條墜子，那條墜子很普通，也沒什麼值錢的地方，“姐姐和我都沒什麼錢，這是她唯一剩下的東西，你就好好收著吧。”
葉楷琳點點頭，以葉昆的財力，就算再怎麼福薄，肯定也有送她別的首飾的，但是她都沒有留下來，唯獨留下的這一條，隻怕是--
“這是我們家遺傳下來的，據說是那邊的東西。”她很爽快的回答，“跟你說了這麼多，我已經沒有別的時間了，我要去幹活，不然連吃的都沒有，我先走了。”
她一瘸一拐的走遠，葉楷琳正打算追上去給她點錢讓她生活，她卻道，“打住！我不是為了向你要錢才跟你說這麼多，趕快做你該做的事去！”
葉楷琳微微一鞠躬，她明白，這個女子是深深的被仇恨束縛住了，要不是她殘存著一絲眷戀想要將事實說出來，那種瘋狂的恨意席卷了她整個人，也打垮了她整個人，隻有這樣一個支柱，才讓她執意的活了下去，如今她將什麼都說了，將什麼都托付完了，葉楷琳覺得，她一下子蒼老了十年。
因為將一切放下，那根緊繃的弦突然斷了。
她正這麼想著，又聽得那個人說了一句，“我家就在離這不遠的地方，你辦完事回來要走的時候，記得給我過去看我一眼，若是我死了，就把我姐姐的骨灰挖出來，和我的骨灰一起，帶到城南郊區名叫桃花村的一個地方，你過去說曾經有兩個人進過城的，如今落葉歸根回來了，他們一定知道的。”
葉楷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答應了一聲，“好。”
那人滿意的一笑，這才緩緩的走遠了去。
葉楷琳回過頭看著這裏，她知道她不願帶她立刻就回到家鄉的用意，因為葉家初始埋她的地方就是這裏，若是帶走，以後真的找不到後人了。
她輕輕說了一句，“娘，放心，沒多久，我就帶你回家。”
她微微一笑，轉身入城。
三夫人被關在地下，也在葉家範圍，她不知道三夫人會不會幸免於難，她想她必須要去確定一下。
夜漓的爆炸範圍很廣，她毫不懷疑葉昆會死，但是她覺得，以三夫人這麼靈巧的頭腦，整天在暗室裏哭號著要出去，其實她覺得就是一種做戲。
她可不相信她就這麼死了。
那麼喜歡裝的一個人，就這麼死了，豈不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