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星月靡靡。遠處一盞青碧色的燈籠緩緩漂來,在萬籟俱寂的子夜頗為詭異,若非聽到挑燈人竊竊低語,很可能讓人誤認為是鬼火。
“吳郎中,今兒辛苦您大老遠跑一趟了。因著您是遠近聞名的神醫聖手,請不到您醫治我家小郎君,家主著實不放心哪。”挑燈的中年人將桐油紙風燈偏向右側,仔細照著吳郎中腳下的路。
一把山羊胡的吳郎中抱著藥箱,謙道:“陳管家客氣,濟世救人是醫者本分。不必勞您遠送了。”
突然撲棱棱一陣聲響,有宿鳥驚起,又聞幾聲寒鴉嘶鳴,在死寂的深夜中更顯寥落。
陳管家一臉肅穆,叮囑道:“吳郎中當心些,這段路可不好走,聽說好像……鬧鬼嘞!”
吳郎中搖頭笑道:“鬼神之說純屬無稽之談。”
“吳郎中您說得輕巧,萬一真個碰上不幹淨的東西,怕您就沒這麼淡定了。”
“旁的不敢說,這死人老夫可見得多了。要是故去的人都化作了鬼,世間早就擠不下了。陳管家這一腳下去,可踩著好幾隻鬼的腳丫了。”吳郎中捋了捋稀疏的白須,哂笑道。
陳管家聽了愈加緊張,“吳郎中您是不知這地方原是誰的宅邸吧?”見吳郎中果然茫然,他又道:“這裏原是禦史大夫柳雲舟的故居。”
吳郎中身在草野,哪知利害。陳管家繼續道:“還有早前的忠武將軍陸雲飛也在這一帶。”
吳郎中麵色駭然,“可是幾個月前在午門外全家被問斬的那個陸將軍?”
“說的就是!據說這兩人是同窗,又同朝為官,且最後又死在同一天,一個落得一門老少血濺午門,另一個死在刑部大獄裏。傳聞他們死的那天下了場暴雨,雨後卻流霞似火,燒得整個天空紅彤彤的,真是奇事!”
吳郎中附和,也憶起舊事,那日他是親眼見了,陸家一門幾十口人,老幼婦孺一個沒留。鬼頭刀一落,滿地人頭打滾,血流成渠,慘不忍睹。而那日傍晚的霞光就跟被血染透了似得鮮紅,確是百年不遇的怪象。
“還有更詭異的事呢,那柳家當夜靈堂不知怎的著了火,全家幾十口人據說沒一個出來的。後來就聽說這處時常半夜裏有淒切的哭聲,別提多瘮人了!附近的人家都嚇跑了,此處更是荒涼。”
“即便走水毀了宅子,人也不至於全燒死呀?”吳郎中追問。
“蹊蹺就蹊蹺在這!所以有流言說這柳家人是被人殺光了再放火焚屍的。那麼多條鬼魂能不鬧騰嗎?”陳管家說著不由緊了緊衣襟,感覺脊背上一陣一陣冷颼颼的。
“這麼大的事,朝廷就不查問嗎?”吳郎中追問。
“這不是顯見的事,陸雲飛那可是勾結反王的罪名,這才遭了滅門大禍,據說柳雲舟就是替他說情,才遭了秧,誰還敢再蹚渾水呀。”
吳郎中歎道:“這陸將軍我倒是聽說過,南征北戰,立下了不少功勞,竟落到這般下場。”
“立了戰功又如何?當初懷王、安王還不都是戰功赫赫,結果沒一個好下場。”陳管家又賣弄幾句,趕忙叮囑:“不過對外可萬萬提不得,這幾樁案子都是我朝大忌!”
吳郎中忍不住又問:“那柳家隻是個文官,怎會被屠全家?”
“那誰曉得,恐怕也隻能去問柳家的亡魂了……”陳管家猛地頓住,幽暗的燈光下浮現出一個突兀的影子。他緩緩抬起燈籠往上一瞧,登時嚇得魂飛魄散!
飄忽的光線映出了一張臉,燈光透過青碧色的桐油紙投射在那人臉上,顯得整張麵孔油綠慘碧,寬大的衣衫在夜風中飄蕩著,看似整個人浮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