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紹被安頓到了蓄恩殿,皇宮內他常住的小小院子。 金盞將那裏的人全部換了,能進出者除了禦醫都是她認識的人。
皇帝的狀況依舊很差,每天昏睡醒來都要喝大量驅毒調養的湯藥。
金盞對二妹道:“妹妹要全心照料陛下起居,我平日不能留在這裏。若是陛下問起,無論我在做什麼,你都回答我在金祥殿處理朝政。”
符二妹剛開口就抹起淚來,淚眼婆娑地看著她,眼睛裏帶著慌亂:“大姐,這樣說陛下不會怪你麼?”
金盞咬著牙道:“陛下不會怪我。”
她握住二妹的纖手,又道,“陛下怎麼看我不重要,但他一定不能成天苦思費心、不能擔心牽掛,心境對身體也很重要;讓他知道有人在維係國家,才是最好的。
你告訴他,朝廷諸事很多,我很忙,沒什麼工夫陪他;不過聽我說的,大許內外還算平靜,得益於陛下建立的規矩和威信、以及朝臣對陛下的忠心,李處耘也上書痛心擔憂,在外的大軍正在全速回朝……”
二妹哽咽道:“有時候我覺得大姐的心腸挺硬。”
金盞輕輕道:“我心裏的難受並不比妹妹少,如果能用我與陛下交換,我定會樂意之至……陛下就如一顆大樹,但是現在大樹撐不起傘蓋為人們遮風擋雨了,總要有人維係這一切。”
就在這時,京娘走到了門口,默默地抱拳。金盞微微側目,拍了拍二妹的手背:“記住我的話,別老是在官家麵前哭,哭除了讓他難受和煩躁,一點用都沒有。”
金盞看了一眼京娘,走出房門。這院子很小,除了留守禦醫們辦公的地方,沒幾間屋子了。金盞便隨便挑了一間沒人的廂房,招京娘進來。
走到房內,便見裏麵的光景與皇宮陳設格格不入,有許多鐵匠用的砧板、錘子、殘渣等等。在皇宮裏的這種東西,除了紹哥兒用,沒人用。
可是,物是人非。
金盞心裏一痛,咬緊貝齒沒出聲。
京娘沉聲道:“官家設內廠後,咱們最先盯的是範質等人……看他不像忠臣。果不出其然,最近發現了蹊蹺。”
金盞聽到這裏,冷冷道:“何以知之?”
京娘道:“壽州防禦使郭進的人與範質有過來往,因範質為宰相,與地方官書信往來並不稀奇,但短短時間內便接連兩次送信,實屬非常。內廠請旨大皇後,若再發現,便將其信使半道拿下!”
金盞卻沉聲道:“暫且不要輕舉妄動,為防打草驚蛇,這一黨人,真的隻有範質和郭進?”
京娘想了想又道:“政事堂小官給事郎韓達,常出入範質府邸,故內廠專門設二人盯哨此人。昨日政事堂送公文去樞密院,卻是韓達前往,平素並不是他的事兒。但是咱們人手有限,沒能跟進去看他與誰見麵,事後打聽,送公文這事兒,一般能見到樞密使王樸……”
金盞聽罷沉思許久,隻道:“我知道了。”
她在雜物淩亂的房屋裏來回踱著步子,顯得有點不安。樞密院算是整個朝廷最要害的衙門,可以下達調動軍隊的命令!雖然現在要調集禁軍不止樞密院就行,但整個過程中,最關鍵的還是這個衙門。
符金盞很快離開了蓄恩殿,到了外廷。
她在金祥殿辦公的地方是西邊的幾間殿室,不過郭紹好些日子沒去東殿了,內閣輔政也在東邊辦公。金盞便去了東殿,郭紹常常呆的地方。
她很快就下旨,派人去請王樸到東殿覲見。
金盞坐在養德殿裏,注意力被擺在幾案上的圍棋吸引……隻因郭紹把玩過的東西。她便一邊摩挲著棋子思慮,一邊等王樸。
不多時,宦官的聲音道:“稟皇後娘娘,樞密院王使君請見。”
“讓他進來罷。”金盞端坐在幾案旁邊。
王樸入內,親眼見到金盞,並未隔著簾子,神情微微有點詫異,上前執禮道:“王樸奉懿旨拜見大皇後。”
“王使君請坐。”金盞道。
“臣謝恩。”王樸拘謹地走到對麵,小心翼翼地坐了一點。
金盞開口道:“官家以往接見大臣,常在此對弈?”
王樸不動聲色道:“據說官家好博弈,不過臣倒從未與官家博弈。”
金盞聽到這句話,若有所思:“王使君說話頗有意思。”她把手裏的棋子放回罐子裏,也無心思與王樸下棋,她仔細觀察著王樸,忽然說道,“本宮雖是皇後,卻是一介女子,王使君服本宮攝政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