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年約十一二歲的少年側躺在破舊的木板搭成的床上,他裹著單薄的破布衣服,雙眼緊閉,粘著髒汙幾乎看不出原色的短發像是失去生命力一般黯淡無光,要不是胸口還有一絲微弱的起伏,也許所有人都會認為他已經回歸了冥神的懷抱。

這裏是貧民窟,每天都有人在無聲無息中死去。

破爛木板床的支腳被歲月的痕跡腐朽得斑駁,不牢靠的樣子給人一種下一秒它就要散架坍塌的錯覺。這簡陋的單間屋就和破爛木板床一樣,空蕩慘淡,一眼望去屋子裏的東西一手都能數的過來:角落裏斜搭著的不剩幾根幹草的掃帚,利用石塊和破瓦礫以及幾根剝了皮的樹枝搭起來的簡易爐灶,上頭擺著一隻缺了一角的瓦罐,以及用來充當門的薄布片……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類似這樣的屋子就連富人家的仆人都不願多看一眼,可放在貧民窟裏卻是個不少人惦記的地方。對窮人來說,這麼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等同於熬過冬天的希望。

這才入冬沒幾天,每天都有人死於饑餓、疾病和寒冷,已經有不少人在睡夢中安靜地死去,被抬出了貧民窟。

少年名叫那西,他已經有整整兩天沒有吃過東西。曾經有好心人看他可憐,給了他一份洗衣服的工作,但沒兩天就被住在後幾間屋裏的中年婦女接了手。那婦女搓著手,在雇主麵前裝出可憐相,僅憑一句“家裏還有兩個可憐的女兒,無論如何都要把她們養大”就博取了所有的同情。

被女人演技蒙騙的人們永遠不會知道她轉過頭來朝那西露出的笑容,是多麼的趾高氣揚。

而那西在回家的路上碰到的事教會他什麼叫禍不單行——他用僅剩的兩個銅幣換來的黑麵包被搶走了。

即便是那黑麵包硬的不像話還散發出一股餿味,可在那西乃至貧民窟所有的人眼裏來說,那可意味著生存下去的希望。

這可憐的孩子連搶走他麵包的人的長相都沒有看清。

丟了工作還失去了食物,那西的下場可想而知。

經過在外遊蕩拚了命找到一份工作的第一天、漸漸失去希望卻還想試著碰運氣的第二天,直到如今的第三天,沒有食物,僅靠補充水分已經讓這個可憐的少年失去了行動的能力,他像是一條離了水瀕死的魚,還在可悲地苟延殘喘。

那西感到身體越來越冷,那種靈魂不受控製地漂浮起來的感覺令人感到茫然無措,不知過了多久,像是突然有什麼猛地紮進了他的腦海中一樣,一股尖銳的刺痛伴隨著難以言喻的什麼東西湧了進來!

那股刺痛讓那西倏地雙眼大睜,瞳孔緊縮,偏偏一個音節都憋不出來——誰?!在拿針紮他的腦袋!!!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咦”,隨著那上挑的尾音,在那西腦子裏肆虐的痛感驀地消失,徒留頂著一腦門冷汗的那西瞪著眼,驚魂未定地喘息著。

門上的薄布片被毫無預警地拽落在地,手的主人像是對布片的不牢靠而感到意外一般輕輕“啊呀”一聲,聲音裏好像有些心虛。

狼狽的那西和來人對上了眼。

那西艱難地喘息了幾下,啞著聲音發問:“肖恩?”

是的,這人是住在隔壁間的肖恩,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肖恩和貧民窟中其他同齡人一樣瘦得隻剩皮包骨,這年剛入冬時,肖恩就染了病。那西聽人說,他持續發了幾天燒,在昨天晚上終於熬不住昏了過去。

這一帶沒人不在盯著肖恩和他住的房子,這讓那西對肖恩本能地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然而肖恩現在這是——?

“啊!你怎麼一頭汗,你還好吧?”肖恩驚呼一聲,他眼睛裏一瞬而逝的緊張和心虛讓那西下意識地感到有些不對勁。

那西可不認為把他用來充當門的布片拽下來有什麼好緊張心虛的。

肖恩幾步跨過來,站在那西的床邊,伸著手卻有些不知所措——該扶他起來嗎?感覺讓他繼續這麼躺著的話比較穩妥吧?肖恩這麼想著,舉棋不定之間手伸出去一些又收回。眼前的少年又瘦又虛弱,額際汗濕的發染著汙濁的顏色,緊緊地貼在臉上,暈出幾道黑痕,看上去既狼狽又可憐,隻剩一雙淺藍的眼睛還算有些神采,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