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同樣收到消息的段譽與虛竹二人也來蘇相府拜訪。蘇邁熟門熟路地將他們帶去與蕭峰相會,這便退了出來。

這兄弟三人相見,自是不勝之喜。蕭峰原本有些擔心段譽在汴京處境艱難,但見他與蘇邁十分熟稔,也就放下心來。

卻是段譽在汴京生活數年,早不是以前那個天真爛漫不知世情的段公子了。注意到蕭峰的神色變化,他反而先笑了起來,解釋道:“當今聖上天性仁厚,大理歸附後,官家數番安撫賞賜,小弟未曾受過什麼為難。”

事實上,自從兩年前高氏覆滅,大理國劃為雲南、貴州兩路,蘇軾還曾提議令段譽返回雲南任雲南太守,安撫民心。隻是那時段譽與蘇軾相交已久,深知自己不是治政的材料,又知大宋朝廷實無卸磨殺驢之意這才拒絕了。

“小弟仰慕蘇相多年,與他相交甚深,也曾起意拜他為師。隻是自從慕容相……蘇相傷心欲絕,連朝廷省試都不願為主考官,更別提收旁人為弟子了!”說到這,段譽不由滿心遺憾地一聲長歎。

相比段譽的苦惱,虛竹的日子顯然快活了許多。蕭峰離開五年,他的膝下已有了一兒一女,日日鬧騰,幾乎能將靈鷲宮給拆了。

這兄弟三人繞著兩個孽障哈哈笑了一陣,段譽與虛竹便又問起了蕭峰日後的打算。

“海外終究不是久居之地,尋醫問藥也並不方便。”蕭峰皺眉道,顯然他是傾向回中原的。“但是慕容……”說到這,他不由搖頭苦笑。若是慕容堅持要走,他又能有什麼辦法?

段譽和虛竹見蕭峰滿臉愁苦皆頗為詫異,兩人靜默了一陣方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哥,是去是留,你們不該商量著辦麼?”

哪知蕭峰聞言竟是微微一窒,良久方艱難地擠出半句:“你們不知道,不知道他……”不知道他的心能有多狠!兩情相悅偏處境艱難,倘若那時能有一線生機,這世上有幾人能做到為顧全大局萬無一失,情願不要這一線生機?更加別提能麵不改色地邀自己心愛之人一同赴死。蕭峰並不怕死,隻是經此一事對慕容複寧為玉碎的脾性有了更深刻的了解。然後,午夜夢回,細思恐極!

段譽果然體貼,見蕭峰麵露難色,他忙轉口道:“卻是有一事……大哥未必在意,但小弟卻不能不說。”

“何事?”蕭峰奇道。

“阿紫死了,已經是二年前的事了。”提起這件事,段譽不免沉沉一歎。可他歎息的對象,卻並非阿紫。“阿紫性子古怪,與誰都相處不來。褚萬裏褚大哥雖是我段氏家臣,可與爹爹患難多年,情分大不一般。阿紫卻不知輕重,對褚大哥呼來喝去視若奴仆。原本褚大哥看在阮姨的麵上又念及她年紀尚幼,便忍了。豈料阿紫得寸進尺,狠狠地捉弄了褚大哥一番。褚大哥性子豪烈不堪受辱,當場自盡……”段正淳身邊褚、古、傅、朱四大護衛不但曾與段正淳同受牢獄之災,更是看著段譽長大的。段譽思及與褚萬裏的情義,此時已是淚水漣漣。“爹爹痛心疾首,失手打死了阿紫。哪知阮姨見阿紫被殺,竟也隨之自盡。爹爹也要自盡,卻被母親和秦姨她們攔住。幾人鬧了大半年,爹爹隻說大錯已鑄心灰意冷,最後在天龍寺出了家……”

這九轉十八彎的故事情節直聽得蕭峰怔愣不已,良久方拍著段譽的肩頭幹巴巴地擠出一句:“三弟,節哀!”

事情已過去了兩年,段譽早已走出哀痛,隻苦笑著道:“經過此事小弟才終於明白,為何當年王姑娘對小弟從未有絲毫的傾心。……那個時候,小弟就像爹爹一樣,見到漂亮姑娘就要上去奉承兩句……”

“三弟,你隻是天性如此……”虛竹忙道。段譽是個天真熱誠、熱愛生活的好人,見到漂亮的花,他要上去讚美一番;見到美貌的姑娘,他也一樣不會吝惜讚譽;便是見到讓人心折的英雄好漢,他還是這個態度。然花朵無知、英雄好漢能與他結拜成兄弟,美貌適齡的姑娘卻當如何?

可段譽早已大徹大悟,隻嚴肅地搖頭。“若是因為自己的天性連累旁人,那便是自私了。”說到這,他幽幽一歎。“高氏覆滅後,宮中太皇太後牽線,小弟如今是故吳榮王的女婿。”吳榮王趙顥是神宗皇帝的二弟,生前育有二子一女。向太後能將郡主下嫁段譽,顯是極為看重他的。“迎親前夜,小弟便已向母親發誓,從此唯有郡主一人,再不看旁的女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