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天氣晴朗,溫暖而明媚的陽光灑下,照得人渾身暖洋洋又懶洋洋,幾乎快要融化。

遠處青山秀水,近處雞犬相聞,此處正是君秀山腳下,大片村莊田地均為君秀山城餘家所有。

在餘家田莊偏僻一隅,小小的院落之中,數十隻軟乎乎毛茸茸的小黃雞崽兒,圍做一堆兒。或立或臥,張著小尖嘴兒,撲騰著小翅膀兒,推推擠擠,挨挨蹭蹭。

這堆小雞崽兒中間,有一塊突兀。

仔細看去,卻是一個瘦弱的小娃娃,穿著一身白色舊衣,側臥於樹蔭之下,軟榻之上,安安穩穩睡得香甜。

一些強壯的小雞崽,占據了胳膊大腿等位置,穩穩趴好,眯著小眼兒,打著小盹兒,便似給這個三歲小娃蓋了一層黃澄澄的毛球絨毯。另有兩隻,不知怎麼鑽的,偎在小娃胸口,小腦袋蹭啊蹭,真真憨態可掬。

奇的是,幾十隻小雞崽兒,唧唧啾啾的叫聲連成一片,而這小娃,仍自顧自沉睡不醒。

忽然地上冒出兩道影子——從低矮的院牆牆頭上,探出兩個腦袋。

“原來他在這裏?”其中一個細眉細眼的中年人,低聲詢問。

“就是他——舅舅,隨便說話沒關係,他是個聾子,根本聽不見。”另外一個斯文白淨的年青人笑吟吟回答,不減眼中輕蔑之色,幹脆揚聲,衝著院子喊,“餘小雞,別裝睡!”

小雞崽子不通人語,聽見喧嘩稍微驚了一陣,撲騰著小膀子表示不安,而那小娃果然毫無察覺,一動不動。

“這麼小,不會認錯?”舅舅田平見此情狀,不由微微舒展眉頭,“不是說已經四歲了麼。”小孩子一年一個樣,這身量說是兩三歲,也沒人懷疑。

“是又怎麼樣,他跟我又不是一個娘生的,養不好也是我爹養不好。”年青人餘之樂擠擠眼睛。

田平歎道:“是啊,你娘到死也沒登上正妻的位子——好外甥,我記得你娘說過,家裏隻有我和她這一對兄妹最為親近了,隻可惜她去得早。”他說著話,誠誠懇懇,指著榻上小兒道,“你娘沒了,你爹也不念舊情,要娶金氏做填房,真是……唉。”

餘之樂目光滿是憤恨:“他不仁,也不能怪我不義。舅舅,你說過要幫我的。”

“自然,你我甥舅之情,總要給你娘一個交待。”田平說得義憤填膺,瞄向餘小雞的目光中,便隱隱帶著殺意。

嫡庶之爭,在大家族裏再平凡不過。給自家人幫忙,自然也再正常不過。

庶出長子,往往在家裏是個微妙的存在。

如果這家裏子息艱難,當家主母難產而亡,嫡子年幼病弱……對於羽翼漸豐的庶長子來說,生活,就有那麼點意思了。

再加上當家主母的娘家慘遭覆滅,也沒留下個忠心護主的,父親對這個嫡子不上心,寄希望於雄風不老……對於這位庶長子來說,實實在在是個機會。

當然身邊再有幾位狐朋狗友吹吹風,有幾個心思活絡的下人點點火。最重要的,自己母族起先寥落,終於舅舅田平回來了,眼看自己後台強大……餘之樂,餘家庶長子,今年二十有二,正是稍微有了些資本,不知天高地厚,準備打算大幹一場的年紀。

然而目標是這樣一個病病歪歪還沒娘的小孩子……

田平離開山城日久,近日才歸來,自己妹夫家什麼情況已有大概了解。金錢地位動人心,自己這個外甥看起來也並不十分蠢笨,還是能夠打探一番,搏上一搏,有希望落一場富貴的。甥舅二人這才一拍即合。

“他身邊的丫頭小子呢?”田平問。務必打聽清楚,以便下手。

他知道君秀山城餘家,乃妙月宗餘家的第一百三十五分支。妙月宗餘家,雖不是西仙小世界第一修真世家,論繁盛,也能排得上前十,對外頗有些體麵。因為餘家祖上出過渡劫成功,飛升到上界的仙人。

不僅於此,餘家香火延續千年,還曾經出過一位出竅老祖,一位元嬰老祖,以及三位金丹真人,至於築基期與煉氣期修士,更出現了上百位之多。要說仙緣,委實深厚。

如今這君秀山城餘家,堪堪妙月宗餘家五服之內,這樣的邊遠分支,雖然隻出了一位築基期修士,然而一場人間富貴是斷斷缺不了的。可是這位嫡子正當稚齡,身邊卻連一個服侍的下人都沒有,反而放任嫡子與雞崽子混成一團,這是對嫡子完全放棄的意思?

“這個時候定是躲懶玩去了。”餘之樂對他小舅舅的疑惑不以為意,“餘小雞雖是嫡子,因為病弱,父親又打算續娶金氏做填房,對他並不十分看重。至於與雞為伍,他當年生在雞圈裏,大概沾染太多雞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