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門閂緊鎖著,屋裏亮著燈,冷白冷白的,一隻蚊子從門下的縫隙溜了進來,震動著翅膀,緩緩上旋,又慢慢地往燈光下的一個身影飛去。他就坐在窗戶旁邊公用的課桌上,低著頭,執著筆,一會兒奮筆疾書,一會兒又停下來,偶爾撓一撓短發下的頭皮,仿佛在認真地思考。這人穿著一條褲衩,露出來的小腿很細,像兩根筷子,分的很開,立在凳子的兩邊。他便是司馬誌山了,正在認真地學習寫作業,溫習功課。宿舍空蕩蕩的,仍舊隻有靠近門口的那張床上有竹席、被單等生活用品。然後吊扇旋轉著,“嗚嗚嗚”地響著,送出風,頗有規律,周而複始,有些癡呆。窗戶洞開著,一彎新月,如三月的柳葉,飄在夜空之中,仿佛就在窗戶上頭,隻有咫尺之距。夜空還算澄淨,不見星星,黑得有些純粹。這似乎是一個很寂靜的夜。
那小小的蚊子還在飛,最終發現了目標,或者是已然嗅到了熱血在誌山身體裏湧動的氣味了,然後繞著他的腦袋盤旋,好像在認真觀察,尋找下嘴之處,同時發出“嗡嗡嗡”的悶響。他聽到了,卻並不怎麼去注意,因為對他來說,這再平常不過了,他在老家的時候已見識得太多了。這自然是一種壞的生活習慣,因為蚊蟲很可能帶來嚴重的傳染病。但這就是他,即便在不遠的將來他可能成為改變世界之人,也可能成為碌碌無為,甚至見死不救之人,但無論如何,他現今就還隻是一個身心、知識、見識和為人處事的人生觀、價值觀等都還在成長期間的孩子,而且因為童年的一些悲慘遭遇和成長環境的影響,他的心,正如梁警官所言,實際上是常常關閉著的,所以其成長的狀態比起大多數同齡人來說要遲很多,或者很惶恐地說是落後許多。現在,他仍然低著頭在解一道數學題,然後手中的筆又動了起來,迅速地在一本已然寫得亂七八糟的已經用過一遍的作業簿上寫下一個公式,字跡挺好看,非一筆一畫地寫,有點像行書,頗有靈性。公式挺複雜,計算挺麻煩,帶有根號,可他沒有計算器,最後隻得借助查找根號數值的手冊求解。接著,那隻飛了老半天的蚊子終於決定飽餐一頓,可它大概是被“驕縱”得厲害了,竟然直往他執筆的手背叮去,最終慘死在其巴掌之下。
隨後,他也解完了題,數學的功課也就此做完了,就在他準備再複習一遍的時候,看到書本中的一道例題,頓時想起了今天下午課堂上的些許畫麵。當時,數學老師在講台上講解的正是此題,他坐在最後一排,除了看見板書和老師之外,還能在餘光之中看到人們烏泱泱的黑黑的腦袋,他們大都挺立著,認真地聽著課。一中的學習氛圍,果然名不虛傳,當然除了早上的生物課,因為人們當時因為他書包裏的錢、他被王班主任帶走和後來警察到來等一係列相關聯的事情而猜測紛紛,而被分了心。不多時,數學老師剛把例題講完,他便發現餘光中有一張臉轉了過來,可以斷定的是那是坐在很前麵的一個人,他從黑板上收回目光的途中,正好留意了一下那人,發現其正是林姍姍!而且她看的並不是別人,竟然是他自己,還四目相對著,其目光憂鬱柔弱,仿佛有千言萬語,卻無語凝咽。他的心因此好像被揪了一下,然後放開,頓時上串下跳,狂亂不息,宛若受寵若驚,繼而又慌慌地低下頭去,害羞地且有些不知所措地將目光躲避。當他再次鼓起勇氣去偷偷地看她時,她已經轉回身去,低著頭,看著書本,長長的頭發披散著,對他來說,那是十足的一道倩影,帶著女生特有的難以言說的那種柔美和氣息,而且他竊以為這能讓班裏所有的男生怦然心動。漸漸地,雖然還沒怎麼發育,但也算是青春期的他就不由的胡思亂想起來,一度懷疑林姍姍對自己可能是一見鍾情了,而且會在幻想裏頭去尋找他們之間有交集的那些“瞬間”的所有細節來證明這一點。這是一種很甜蜜的想法,之前的兩次四目相對,包括早上在走廊裏的那次,都宛如甜蜜的邂逅,讓他至今想起心裏也樂滋滋的,還伴有幸福之感,完全把林姍姍哥哥的鬼魂之前欲將他置於死地的事情拋諸腦後,也完全沒有想起早上對林姍姍是否也跟她哥哥一樣是個陰狠之人的質疑,他想象中的愛情似乎已然將他的腦袋衝昏。這不,在宿舍那冷白冷白的光芒裏,他的臉,頗為黝黑的臉,也顯現出溫度和紅暈來。林姍姍有電影電視劇裏頭悲情女主角的幻想,或叫做情結,司馬誌山也有,隻是他幻想到的是“屌絲”逆襲的畫麵,而且每每情到深處,都熱血沸騰的不行。
臨近熄燈的時候,他隻洗了下腳,並沒有刷牙洗臉,然後便上床去。他沒有搬到之前被王澤占去的那個靠窗的床位,是因為他覺得那既然已經被人給占了,就已經是別人的了,他便不想再去跟它有什麼瓜葛,這也是他的性格特點之一,就好像他不喜歡跟陌生人靠得太近一樣。熄燈之後,他帶著青春期所特有的純淨的幻想漸漸地睡下去,之後卻又做了個跟狼人吃人有關的夢。雖然他並不覺得白天被王班主任施暴有什麼大不了的,畢竟他常常挨自己侄孫司馬誌成的打,此前的童年更是經曆了很多更為可怕的事情,但這噩夢確實跟挨的那頓打有關,這是他的潛意識在懼怕和反抗,就像很多小時候受過傷害的最終性格變得敏感,甚至怪異的人往往並不自知導致其性格出現的原因,甚至將那些傷害習以為常,然後“傳承”了下去。司馬誌山驚醒的時候,雖然鬧鍾還沒響起,但窗外已經亮了。他坐起身來,愣愣的,一動不動的,想著剛才的夢,最終打了個哈欠,然後起床,早早地吃過晚飯,走進教室,晨讀起來。沒過多久,林姍姍來了,從後門進入,步履匆匆,而且直到他的麵前才停下。看著眼前這個魅力不凡的女生,同時麵對著如此突兀的舉動,司馬誌山緊張的不行,臉很快紅透,而且舌頭好像打了千百結,不知道說些什麼,也說不出來,好像做噩夢的時候拚命地呼喊卻沒有聲音一樣。眼看著她的嘴唇先動了動,好像就要說話了,這時候,林非凡沒心沒肺地衝過來,拿著手機,盯著視頻,然後問他:“我靠!這個人跟你長得好像!是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正如前麵所言,林非凡是個外向開朗的男孩子,現在,他早已把昨天跟司馬誌山之間的尷尬忘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