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奄奄一息的流浪兒(1 / 3)

黃昏時分,金黃色的太陽斜在高山之上,仿佛隻有咫尺之距。山很高,林子茂盛,呈墨綠色。山下有一片廣袤的農田。現在是深秋時分,農忙已過,水稻早已割完,因此農田顯得光禿禿,隻有一些像寸頭一樣的水稻根部留存在地裏頭,人們稱之為水稻頭,然後還有一堆堆的堆在一起的金黃色的稻草,成垛,有的正在燃燒,冒著白色的煙,時有明火閃現。

地裏頭的人影不多,司馬富貴是其中一個。他是個八十六歲的人,身影看上去有些單薄,正在使一把釘鈀,把地裏的雜亂的幹枯的稻草收成一堆。他使得很靈活,是個老把式。他的額頭已經凝滿了汗水,脖子上掛一條黑乎乎的汗巾,不時地擦一擦。可以看出,他的眼睛很小,其中一隻呈白色——完全看不見,不是因為年紀大的緣故,而是他生來如此。

村裏的司馬金財,這個跟司馬富貴同樣身影單薄的老人途徑這片田地邊的田埂,一路上笑眯眯地觀望著司馬富貴的一舉一動,距離富貴最近了才駐足下來,把鋤頭往地上一杵,從粘了些泥土的褲子裏掏出一包煙,自己叼一根,然後也抽出一根,接著一邊揚揚手,要扔給富貴,一邊用那叼著煙的嘴含含糊糊地跟富貴打招呼:“貴啊,貴啊!”

一直忙於工作的司馬富貴這才抬起頭來,咧著嘴笑,憨憨地點了點頭,再搖搖手,說:“沒抽沒抽。”

司馬金財把煙插回眼盒子裏,然後打著打火機,把自己的煙點上,深吸了一口,吐出濃濃的煙,用夾煙的手擦了擦下嘴唇,再“呸”了一口,像是有什麼東西粘在嘴角了。他有些懷疑地問道:“你沒抽嗎?我還以為你一直有抽呢!”

司馬富貴又搖搖頭,憨憨地笑,說:“沒有沒有。”

司馬金財又吸了一口,表情悠哉,帶著耐人尋味的微笑,問:“你都活得這麼老了,又無兒無女的,幹那麼多幹嘛。你早就可以退休了,大半輩子賺得錢也足夠輕輕鬆鬆過這最後幾年了。貴啊,你說是不是?”

司馬富貴仍舊笑得很憨厚,辯解說:“哪有什麼錢,你這是聽別人瞎說了。”

司馬金財哈哈大笑起來,好像聽到了一個很搞笑的笑話,“你要是沒錢,咱們村裏誰還能有錢。你說你都八十九了吧,留著錢不花幹嘛呢,帶不進棺材的。你說,你要是死了,你的錢會留給誰,還不是你哥的那些孩子孫子,這是法律規定的!那還不如直接花掉。你看看,這麼大片地,說是做親戚的,連個幫忙幹活的都沒有,你就這麼一個人一點一點地幹才幹到現在都還沒把稻草收拾好。他們實在是有些過分,我是實在看不下去了才說兩句。親戚做到這份上不做也罷......”司馬金財說著說著,原來那輕鬆的表情漸漸地變得有些義憤填膺起來。沒過多久,他嘴上的那支煙已經燒成了煙屁股,他用力地吸了兩口,直至快要燒到煙的海綿為止才放棄,然後扔到腳邊用來灌溉的水渠裏。他忽然咧著嘴笑,說:“我以前的一個工友說他們那邊有個老太太,五十多歲,守寡不久,有意再嫁,要不你考慮考慮,聘金隻要六千塊就可以了。你光棍了一輩子,還沒睡過女人吧。現在何不趁這個機會好好享受享受,將來床邊也有一個照看的人,要不然寄望給你大哥的那些孩子孫子,你就別想了。”

司馬富貴笑嗬嗬的,表麵上是把這話當成了跟以往大多數人開的玩笑類似的玩笑,心裏卻起了一些波瀾。之後,司馬金財又跟他說笑了幾回便扛起鋤頭離開了。此時,金黃色的太陽已經全部落到大山的另一邊,天地被昏暗的夜幕籠罩。司馬富貴單隻的眼睛看的愈發費力了。直至大山隻剩下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了,肚子咕咕響了,他才歇息,然後駐足看了一下自己的田地,決定明天再來。於是,他扛起釘鈀也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