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滸無奈地搖搖頭,“沒關係,什麼都不用做。我也不要你那些沾了顏料的雞蛋清。”

和他往日受的那些苦痛和傷病比起來,這簡直比蚊子叮還溫柔。

奉書仍是手忙腳亂地翻騰自己的箱子,“不能留疤啊,不能感染……”

杜滸揉揉眉心,走過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她拽了起來,“我說不用,就是不用!”

霸道的語氣,奉書不由自主地想點頭,卻又生氣。憑什麼每件事都聽他的!

她更大聲的抗議:“師父,我不允許你這樣對待自己的身體!你現在受雇於我,是我的模特!這是我的畫室,一切我說了算……唔唔……”

突然嘴巴被從後麵捂住了,身子被往後狠狠一拽。奉書差點驚叫起來。她清楚杜滸的危險性。這是他殺人的姿勢。他隻要從後麵捂住受害者的嘴,然後,袖劍在喉嚨上一劃……

可是現在他手上沒有袖劍。他甚至連一件衣服也沒穿。隔著自己的衣料,感到他胸膛的溫度。

口幹舌燥。奉書突然覺得自己的世界觀被推翻了,差點就學著他的語氣大叫出來:“你這該死的禽獸,我是你徒弟!”

嘴巴被捂得更緊,連喘氣都困難,更別提發出任何聲音。

杜滸的聲音微微顫抖:“安靜!有人找來了。”

急促的呼吸聲中,隻聽門外一陣喧嘩:“有人看到刺客進了這個院子!給我好好的搜!”

杜滸的聲音輕輕響在耳邊,“該死!剛才是誰讓我把褲子也脫了?”

*

就算是逃跑,杜滸也不想讓天殺的怯薛營飽了眼福。摸到褲子,匆忙套上。

“奉書,係好你的鞋帶!他們已經進院門了!”

奉書一副大無畏的神情,“我可以在門口先敷衍一陣子……”

“等他們把你抓去,審個一年半載,再放出來?手頭的單子全廢了?我看你要付多少違約金。”一邊抓起襯衫套上,一邊蹬上靴子。

想到黃燦燦的金幣,奉書才猛地跳起來,手忙腳亂地係鞋子,一麵喘氣:“你能保證帶我逃到安全的地方?”

杜滸正在裝袖劍,“也不想想我怎麼到現在還沒死。”袖劍裝不上,一身汗,“你來!”

沒時間了。已經有三四個人砰砰砰的敲門。畫室本來就簡陋,門框歪斜著,似乎隨時都能倒下。

但也不能把這種高精武器留給敵人。奉書手上出奇地快,用鬥篷包住袖劍,打成一個包裹,背到背上,掀開牆角的大木箱。

過去搬運屍體的時候,萬萬不能從正門走,以免驚擾了無辜群眾。杜滸便幫他一起打通了這個小小的地道。不長,但足夠他們潛出院子,來到街上。

杜滸一腳跨進木箱,又將奉書一把拽了進去。扣緊箱蓋,一片漆黑。

有人破門而入。疑惑的聲音。

“是個畫室?”

“沒人?”

“搜一遍!”

奉書直心疼:“我的草稿……”

被一點點拽進了地道,“他們搜不到人,不會和你的草稿過不去。”

“我的蛋……”

“估計要碎了,回頭我賠你。”

奉書感覺很奇特。過去都是她拖著屍體穿過這條地道。眼下自己卻成了被拖的那個。杜滸的手上有繭子。

地道通向一個魚販子的倉庫。他至今還不知道,自己的倉庫裏曾經有屍體來來去去。不過話說回來,他賣出去的,不也是魚的屍體嗎?

魚腥味傳過來了。杜滸手腳並用,匍匐著爬到地道口,稍微掀起那塊偽裝的木板。

一線光亮。外麵很安靜。杜滸試探著爬了出來,又把奉書拉了出來。

“看看我臉上沒有泥吧?”

果然是杜滸,在這當口,居然還慢條斯理地關心自己的儀容。

“沒有。我呢?”

杜滸撲哧一笑,“狼狽不堪。”說著將兜帽套上,“走吧,先去刺客公會避一避。”

奉書走在人來人往的小街上。地麵是石板路,中間微微向下凹陷,以聚彙廢水和雨水。一群濃妝豔抹的妓`女扭扭捏捏的走過來。捧著麵包的小孩子一邊叫賣,一邊在人叢中穿梭。裁縫鋪、鐵匠鋪、賣草藥的醫生,一切都還是那個熱鬧的大都,可她頭一次覺得自己像是在做賊。

杜滸低著頭,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忽然不小心撞到一個曼陀鈴琴手。那人撥著琴弦,唱著千篇一律的調子:“老爺今日福星高照……”

若是在平時,杜滸便會打發他幾個小錢完事。可今天他算是身無分文,現在感覺到,連衣服扣子似乎都扣錯了。

那琴手見是個吝嗇鬼,橫跨一步,擋在杜滸麵前,不依不饒地繼續唱:“穿好鎧甲去遠征……”

不遠處走來了一隊城市警衛。杜滸終於焦躁了,伸手一撥,“走開!”

那琴手順勢一屁股坐在地上,大聲嚎起來:“撞翻人啦!行凶……”

嚎到一半,抬頭看到杜滸的麵容,突然啞了。

然後那琴手尖聲叫起來:“!刺客!杜滸!來人呐!”

奉書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辯解:“不是!他是我朋友……”

被杜滸一把推到小巷子裏,“快跑!怯薛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