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家冷笑道:“刀不是偷的,還能是怎麼來的?難道是殺了人,搶來的?”

壁虎吃了一驚,不敢再說話。小耗子也不敢吱聲,隻是看著地下,用力蹲下身子,將腳上的鐵鏈藏起來。

他們還不知道,蒙古人已經禁止漢人百姓持有任何武器,連菜刀都要幾戶共用,誰家要做飯,須得征得蒙古長官同意,才可取來切菜切肉。壁虎大喇喇地拿著一把精鋼快刀,足以讓那管家、莊丁、小廝個個咋舌,無法把他們當做尋常頑童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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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管家正罵罵咧咧的,忽然停住腳步,朝前一躬身,恭恭敬敬地道:“太太。”

奉書微微睜眼看去,隻見路當中停了一頂轎子。那轎子裏傳出一個女聲,膩膩地道:“叫你們去找長命鎖,那物件還能長腿了?怎的磨蹭到這時刻?非要我回來看,你們才肯辦事不成?吵吵嚷嚷的又在幹什麼?”

那管家挺直了腰板,笑道:“回太太,要麼說小少爺有福氣呢,要不是小的又回了趟祠堂,險些兒出大事。”說著讓人將三個孩子摜在地上,將他們如何持刀行凶,洗劫祠堂,最後被相繼製服,一五一十地說了,少不得添油加醋。最後道:“這幾個小孩還不知從哪兒偷了把刀,這可是了不得的罪過,哼……太太,小人是去通知老爺,還是直接報告甲長……”

蚊子看著那管家的一副得意嘴臉,驀地想起了上次被關的那個黑黢黢的柴房,想起了蒙古老爺手下的打手。但這些都不是她最怕的。她拚命用指甲摳著抓她的那隻大手,叫道:“你們抓走我們不要緊,我姐姐就要餓死了!”

一隻手重重扇上她的後腦勺,打得她懵了好一陣。那管家剛要張口叱罵,那轎子裏的太太卻開口了:“阿福,別打小孩子啊。誰說要餓死了?”

說著,一隻白嫩嫩的手掀開轎簾。轎子裏坐著一個肥肥白白的婦人,想必便是那個鄉紳太太。她懷裏抱著一個兩三歲、病懨懨的小孩,正一臉好奇地看著蚊子他們三個人。

那鄉紳太太見了蚊子的模樣,微微睜大了眼,道:“這麼秀氣的小姑娘,聽口音也是本地的,難道也是跟那幾個小賊一夥的?別是拐來的罷!”

蚊子見那太太似有不忍之意,心一橫,撲著跪在地上,說:“我們……我們都是同鄉的夥伴,從家鄉逃出來,幾個月沒吃過一頓飽飯了。我姐姐她腿腳不便,行動不得,要是我們不給她送吃的,她遲早要餓死!請太太……行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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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著說著,便撲撲掉下淚來,不是傷心,而是難過。過去的文奉書雖然年幼,可也隻會跪天地、跪祖宗、跪父母,絕不會輕易向一個鄉紳太太下跪。但蚊子已經顧不得了。她死也不願再落入蒙古人手裏。

她還隨口撒出了謊。她的心思在那一刻轉得飛快。她知道自己和壁虎、小耗子樣貌差得太多,要冒充一家人實在太過勉強,想也不想,就把三個人說成了同鄉。她說著如假包換的江西廬陵口音,和身邊這些人算得上是老鄉。她隻盼這些人看在老鄉的份上,能對自己三人手下留情。

過去的文奉書是從不敢撒半句謊的。蚊子感到了自己額角的冷汗,直流到滾燙的耳朵根後麵。衣服上還殘留著麵點的焦香味道,她的肚子莫名其妙地響了起來。

那太太將她打量了良久,臉上的神色漸漸和緩,問道:“你們父母呢?”

蚊子猶豫了。她知道父母雙亡的孩子最引人憐憫。但自己的父母尚在人世,她萬不敢胡言生死之事。

小耗子卻低聲接了口,道:“都死啦!”

那太太摟緊了懷裏的小少爺,又問:“那你們便一直在四處流浪?”

三人齊齊點頭。蚊子道:“我們要去惠州投奔親戚。”

那太太道:“那麼遠……唉,真是作孽,可憐的孩子!”

那管家見太太似有不忍之意,忙提醒道:“太太,這幾個毛孩子手上是有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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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太反而瞪了一眼,嗔道:“阿福,你心腸也忒硬了。幾個娃娃手上沒刀,隻怕早就讓山裏野獸吃了,哪還能讓你碰上?唉,這事不許你跟老爺說,更不許去向甲長出首,大過年的,就當是給小少爺積個德罷!”正說著,她懷裏那個病懨懨的小孩忽然哭了起來。那太太連忙去哄,也不再理睬阿福一行人。

蚊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直到那管家換了副和善麵孔,讓人把他們帶到山下小路上,她還懷疑這是不是什麼圈套,老覺得有蒙古兵跟在後麵,等著捉他們。

誰知追上來的卻是一個老婢。她說奉太太之命,收拾出了幾件舊冬衣,給這幾個野孩子穿。她匆匆忙忙地交待了幾句,循著小路走了。

蚊子幾個人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爛得不像樣子。她捧著一件沉甸甸的紅棉襖子,簡直像在做夢一樣。但她又止不住的惆悵,就在幾個月前,她跟著母親行在路上,還被搶著留宿,讓人好吃好喝地款待。可僅僅過了不到半年,當她再出現在家鄉的土地上時,卻變成了形跡可疑的小賊,靠別人的一念之仁保全了性命。

那天晚上入睡前,她在例行的詛咒發願的末尾,又滿心虔誠地加了一段:“祝這位坐轎子的太太多福多壽,她的小少爺早日病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