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滸陰鬱鬱地瞪著她,半天才道:“我本來以為,一個丫頭頂多值十來貫銀錢。現在看來,大宋丞相的閨女,至少能賣出三十貫,也是一筆小小的橫財。”
奉書心中一酸,強笑道:“這樣你就有錢買酒買肉了,也算是我孝敬師父的。”
杜滸抓起她買回的那瓶酒,喝了一大口,突然當啷一聲,連酒帶瓶摔到她麵前。
“小祖宗,我當初怎麼就答應你,做出這種禽獸勾當!真是丟盡了我杜家十八代祖宗的臉!”
奉書嚇了一跳,也不管臉上濺的酒液,連忙在他腳邊跪下來,仰起臉,小聲安慰道:“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你又不是真的要賣閨女,這隻是個幌子,是騙人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行軍打仗時,使沒使過計策?這叫兵不厭詐,咱們才是莊家,才是算計人的那一邊……就好比、好比越國的西施……”想了想,似乎比得不對,再說自己也沒那個厚臉皮自比西施,趕緊改口:“嗯,好比,關雲長身在曹營心在漢……也、也不太對,是了,咱們是王莽,是假的大忠臣,時機一到就篡位……”
書到用時方恨少,她一句比一句說得不著邊際,臉紅得像熟透的櫻桃,終於把杜滸逗得哼出一聲,緊繃的臉色緩和了些。
他把她扶起來,用袖子把她的臉蛋擦幹淨,將她一縷散亂的鬢發別到耳後。彎下腰,目光和她持平,便是一副難得的平等的姿態。
“我再問你最後一次。”
奉書心一橫,伸手指指自己左邊肩膀,“這一刀不是白捅的。”
杜滸點點頭,眼中回複了冷靜淡漠的神色。畢竟有約在先,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現在唯一能命令她的,就是早點睡。
臨出她房門的時候,他卻又突然停下了,問:“一個人在外麵,知不知道怎麼保護自己?知不知道哪兒不能讓人瞧見,哪兒不能讓男人碰?”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腦,語氣也生硬,奉書琢磨了好幾遍,才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臉紅,卻又忍不住的生氣。三歲小孩都知道害羞,在他眼裏,她就這麼沒長進?
她正在理床鋪,也不回頭,立刻答:“知道。”
他卻還不滿意,固執地繼續道:“跟我說說。”
奉書又是焦躁,又是尷尬,剛要拒絕,忽然又想:“師父這樣問我,肯定有他的用意吧,也許……也許我長大些了,這些標準也不一樣了?”
便想:大姑娘哪裏不能讓人碰?第一個跳進心裏的,卻是小時候母親講過的一件事。父親一個同僚的女兒,剛剛許了人,不知怎的被陌生男人闖進院子裏糾纏,拉拉扯扯了一會兒,被碰到了小臂的肌膚。事後她哭了幾天,最後竟偷來一把刀,一發狠,將自己那條被碰過的手臂斬掉了,救了好久才救醒。
奉書記得母親講這件事的時候,語氣中除了惋惜、同情,還帶著由衷的讚賞,說那姑娘貞烈、勇敢。
這件事對她的觸動太大了,現在馬上回想起來,脫口而出:“不能讓男人碰到手臂。”
杜滸一怔,大步回了屋來,然後按著她的胳膊,把她身子轉了個圈兒,衝著他。奉書看到他眉毛都豎起來了。
“你再說一遍?哪兒?”
奉書一愣,一時間不知所措,隨後發現,他的手不還搭在自己肩膀上呢嗎?一下子無地自容,覺得自己真傻。平時練功課的時候,他沒少碰自己的胳膊肩膀。上次在水盆裏暈倒,也是讓他拎著胳膊拎出來的。照這個標準,自己就算是千手觀音,也不夠砍的啊。
她趕緊改口:“不,不是……”一麵偷偷觀察杜滸的神色,一麵吞吞吐吐地說:“我是說,那個,不能……”
“自己指!”
可是叫她如何當著師父的麵,往自己身上那些要緊部位指指點點?自己又不是無知小孩!丟人死了。
但杜滸顯然打定主意,要在分別前把她教育清楚。她越是扭扭捏捏,他越覺得她根本就是一無所知,一個勁兒的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