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杜滸照常出去做工,照常給她布置功課。奉書留在家裏,練了一會兒,不覺心煩意亂,走到院子裏,望著兩間小屋出神。

她忽然想起來自己的被子還沒疊,連忙進屋都收拾好了,把床鋪理得平平展展的,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折起來,放在炕頭。布娃娃收回櫃子裏,象棋棋子摞到盒子裏,鞋子在炕邊擺好,散在桌子上的零嘴收攏到碗裏,枕頭下的一把貓胡須一起打了個結,防止它們散開。

她向徐伯要了掃帚,掃完了兩間屋子,又把院子裏的落葉掃得幹幹淨淨,在牆角堆了一堆。

她跑出去打了一瓶酒,經過一個小攤時,又忍不住花三文錢,買了一包熱騰騰的鹽焗蠶豆,一起放進杜滸房裏。

他的房間也不整齊。早上他出去得急,一件換下來的中單還沒來得及收,胡亂掛在炕頭。她趕緊給撣了撣,看看沒有汗漬汙漬,又放鼻子底下,翻來覆去的聞了聞。有些他身上的味道,卻又不是明顯的汗味兒,倒還挺好聞的。

她便自作主張,決定這衣服還能穿兩天,就將領口捋平了,給疊了起來。忽然又發現那衣服的袖口磨破了,斷了的線頭毛毛躁躁的甩來甩去。

奉書跑回自己房間,拿來針線,仔仔細細地給縫好了。隨後,幹脆又翻了一遍他的衣櫃,又找出兩件帶破洞的上衣,一隻磨破了的襪子。她也一一修補完畢,整整齊齊地收回櫃子裏。

桌子上放著半杯他早上喝剩的茶。她端起來,幾口喝光了,又跑去把茶杯刷幹淨。最後,又把他的被子疊疊好,枕頭放放好,褥子拉拉平。看看四周,再沒有可做之事,不由得悵然若失。

徐伯看她進進出出,忙忙碌碌了一下午,嗬嗬笑道:“多懂事的孩子,你瞧瞧,知道主動做家務啦。小六,你也不學著點。”小六唯唯連聲。

奉書忽然也對徐伯和小六哥有些舍不得,上次自己害得他們驚嚇了一番,生意也耽擱了好幾日,直到現在,心裏還有些愧疚呢。

她微笑道:“是啊,我正要去打水,也幫伯伯打一桶吧?”

“哎喲,不用的,你一個女孩兒家……”

可沒等徐伯說完,奉書已經拎起他的水桶,一溜煙跑到胡同口的水井去了。

她打好兩桶水,吭哧吭哧的挑了回來。想了想,又燒開了一壺,晾在幾個碗裏,這樣杜滸回來就能喝到涼開水。最後,她又往茶壺裏裝了些茶葉,讓他回來就能泡上新茶。

估摸著杜滸快回來了,一抬頭,天上卷來一片烏雲,緊接著轟隆隆一聲雷響,墨色昏黑,雨點子刷刷的落了下來。

此時已是深秋時節,一場秋雨一場寒,空氣中滿是潮濕的水汽,提前送來了凜冬的訊息。奉書身上被打了幾滴雨,登時一哆嗦,趕緊躲進屋裏,加了件衣服。

突然想到杜滸出門時也沒帶傘,也沒帶蓑衣鬥笠,這下可要淋得夠嗆。

平時杜滸也是不怕雨的,*回來的次數也不少。但今天分別在即,總要稍微對他好點。

奉書披上一件厚衣服,抄起一把傘,一推門,狂風暴雨劈頭打下來,呼呼的響。她用傘撐開路,一點點挪出院子,貼著牆根,朝胡同口蹭過去。

地上已經積了一個個水坑,水麵上漂著些落葉。奉書手裏的雨傘被吹得左右搖晃,不多時身上就星星點點的濕了。她渾然不覺,反而心中有些小小的興奮。

到了胡同口,就不敢再走了。街上的百姓個個行色匆匆,都是跑著避雨的,哪有人反而往雨簾子裏麵闖?肯定要惹人注目。

她便打著傘,立在一個板車旁邊。身上已經濕一小半了。她裹緊了衣襟和領子,踮著腳,望眼欲穿地看。忽然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

又是幾聲悶悶的雷,天色愈發黑了。終於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在一片水霧中由遠及近的走了來。奉書歡叫一聲,蹦蹦跳跳的跑過去。腳趾頭已經凍得有點僵了。

直到幾乎撞到他肚子上,杜滸才看清楚是她,吃了一驚,連忙把她拉到身邊,接過她手裏的傘,把她罩住,問:“怎麼出來了?有事嗎?”

奉書一麵跟他往回走,一麵笑道:“沒事啊,看到下雨了,就出來接你一下,省得你被淋嘛。”

杜滸先是不信,看她不像說謊的樣子,才失笑道:“傻不傻!我已經淋了一路了,也不在這幾步!

奉書被他一提,才意識到這一點,抬頭一看,可不是嗎,他衣服早濕了大半,貼在身上。頭發裏也滴滴答答的滴水。

她臉一紅,但自然不會承認自己傻,小聲笑了笑:“那也能少淋點就少淋點。不然你看你,為什麼走這麼快?”

心中已經替他給出了答案:“我想早點回家看你啊。”

可是杜滸卻說:“餓了,想吃飯。”

奉書哼了一聲,故意擠他,把他擠得踩進了路邊的水坑,鞋尖全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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