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亂了一陣,隨後慢慢歸於平靜。張珪撫著張弘範露在外麵的手背,連聲問道:“父親方才睡得可好?可要喝水?可要解手?”
張弘範似乎在連連搖頭。張珪便也不再說話,拉過一張軟墊,跪坐在上麵,陪伴著。張夫人坐在一張矮凳上,似乎在抹眼淚。
俄而,奉書看到一雙靴子走進門來,是個親兵。他向張珪低聲彙報了幾句。
張珪隨即笑道:“父親想必是夢魘了。大夥已經搜過院子,沒有賊人闖入的蹤跡,你放一百個心好了。再說,宅門口有聖上的禦林軍守著,誰能闖得進來?現在是太平時期,父親別盡想著打仗時候的光景。”
張弘範似乎發怒了,輕輕捶著床,喝道:“再搜……再搜!是個小女孩,我要……我要……”
張珪打趣地笑道:“好好,我派人再去搜,搜一個闖過了重重守衛的女孩子。”將那親兵打發了出去,又道:“等我抓住了小女孩,帶給你看,如何?現在請父親乖乖的休息罷。”
過了好久,張弘範才又開口:“文丞相……的女兒……”
張夫人打斷了他的話:“你怎的還為這事操心?樞密院已經派人去尋訪啦。大夫不讓你多說話,好好兒養病,怎的又忘了?。
奉書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她緊緊掐著自己的小臂,手腕上的血流終於緩了。她聽著張珪母子那近乎哄勸的語氣,忽然可憐起張弘範來。
張弘範似乎也放棄了和妻兒解釋,重重歎了口氣,不再出聲,想必是又昏睡了過去。
屋內的地板慢慢亮了。一陣悠揚的鍾聲傳來,那是城內的鍾樓在報時,喚醒整個城市。
張夫人站起身來,柔聲道:“珪兒,你爹爹該吃藥了。”
張珪應了一聲,命一個丫環將熬煮在爐子上的藥罐取下來,盛了一盞,親手端了。張夫人將丈夫半扶起來。
奉書聽到銀勺和藥盞相碰的叮當聲,差點叫出聲來,連忙用力咬住嘴唇。
張珪道:“父親,吃藥。”喂了一勺,又是一勺。
張弘範這才突然清醒過來,叫道:“不吃,我不吃……這藥……”聲音中滿是慌亂。奉書隻聽得衣袖揮動的聲音,似乎是他聚起力量,想把藥盞潑翻。但他身上沒有絲毫氣力,馬上被張珪按住了手臂。
張珪笑道:“是是,這藥雖然苦些,可是熬煮了一夜的,藥力最強,不能浪費。等你病好了,就不用吃這苦藥啦,現在暫且忍一忍。”再不給父親說話的機會,半是哄勸,半是強迫,又喂下去一勺。張弘範喉間嗚嗚作響,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徒然掙紮著。
奉書心中駭極,隻覺得脊梁骨發冷,手腕的傷口刺痛。
終於整盞藥都灌了下去。張珪放下藥盞,長出了一口氣,笑道:“這才是好爹爹呢。你看,天都亮啦。今兒天氣好,我讓人扶你出去曬曬太陽。”
張夫人笑道:“老爺年紀大了,倒開始耍小孩子脾氣,不肯吃藥了。就是珪兒小時候,也沒這麼不懂事啊。”笑著吩咐丫環:“去取一碟兒蜜餞來。”那丫環笑著應了一聲,旋即端著什麼東西回來。
張夫人拈了一枚杏脯,道:“老爺吃點甜的吧。”
張弘範沒有回應。
張珪嗤的一笑,接過杏脯,遞到張弘範麵前,笑道:“父親?”
他的聲音突然變了,叫道:“父親!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