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1 / 3)

建安二十四年

“風雨淒淒,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夷。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雲胡不瘳。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稚嫩的童音和著竹林的瑟索,如一股輕細的泓流劃過心間,為這思婦感懷之詞增添了一抹童趣之樂。

“阿母,是哥哥們的信嗎?他們可一切安好?”屋內,還是童齜之齡的菡惜興奮得跑到蔡琰身邊,仰著圓潤的小臉問道。

“恩,你阿媚拐哥哥添了一子”蔡琰彎笑著眉眼,放下書信,深深的忘了眼窗外。

“真的嗎,阿母!”

“當然,惜兒現在可是小姑母了呦。”蔡琰回過身將身邊的小人兒抱起,勾著嘴角寵溺地應道。

“那真是太好了!嗬嗬……”菡惜摟著蔡琰的脖子,小嘴咧得像是綻放的花朵,銀鈴般的笑聲更是傳到了窗外。

“今兒有什麼事讓我們的小惜兒如此開心啊。”此時,身著獵服的董祀從屋外走來,他右手拿著箭矢,左手拎著剛剛獵回的野山雞,看見屋內相擁而笑的母女,臉上也不禁沾染上幾分喜氣.

“阿耶,阿媚拐哥哥來信說添了一子,惜兒當小姑母了。”隻見菡惜從母親的懷抱中滑落,邁著歡脫的步伐又投入到了董祀的臂彎之中。董祀聽後微微一愣,卻又快速恢複了自己的異樣,將手中的弓箭和野山雞交予走上前的蔡琰,並搭手將身邊的小人兒抱起。

“如果是這樣,那惜兒以後可要更加聽話,給小侄兒做榜樣。”董祀用寬大的手掌摸了摸菡惜柔順的頭發,溫笑道

“嗯嗯,對了,阿耶,今天惜兒跟阿母學了《詩經鄭風風雨》呢!”

“哦,”董祀將菡惜抱正,故裝作嚴父的姿態“那惜兒給阿耶說說,這首詩講了什麼啊。”

“這首詩寫的是妻子乍見到久別的丈夫時的喜悅心情。阿母說,女子若是離了本家,那便成了散了的蒲英,唯有尋得良人與之福澤滿蔭,才算再次落根,而女子若是肯為男子生兒育女就代表著將自己完全托付給對方,所以,每一次丈夫的離去妻子來說都是相思牽掛的折磨,但是隻要一見到對方,心情就會瞬間舒朗。”菡惜用玉珠般的小手指點著下顎,回憶著蔡琰剛剛對她說的話,“阿耶,惜兒說的對嗎?”

“嗯,”董祀聽後,默默地看了眼在不遠處含笑擰著毛巾的蔡琰。“惜兒說得對極了——你看今天阿耶給你帶了什麼!“說著,便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

“哇,是截餅。“菡惜就著董祀的手湊上去一嗅,不禁興奮地喊道,“阿耶對惜兒最好了。”就此,兩隻小手毫無章法的扒拉上董祀的衣服,將一張笑若燦花的小臉深深埋進了董祀懷中。

“好了,董郎,先來擦擦臉。”蔡琰將手中沾濕的麻布擰幹,欣慰的看了看相互依偎的父女,走上前替董祀擦去臉上的汗垢,“你今兒個到是比往常早回來些許。”

“嗯,”董祀應了一聲“惜兒,阿耶要跟阿母說些事兒,你拿著截餅出去玩會兒好不好?”董祀對著懷中的小人兒輕聲問道。

“好的,阿耶。”菡惜看見董祀暗地裏使得眼色後,便很識趣的跳下懷抱,拿著油紙包,一蹦一跳地出了屋子。臨走前還不忘給董祀一個“我懂得”的眼色。看得董祀無奈的撫上額頭,這個鬼丫頭。

“怎麼了,發生了何事?”蔡琰將手中的麻布放好,抬手將董祀額前散落的發絲撥到了耳後。

“就是想有一個我們獨處的機會。”董祀一把抓住蔡琰的手,稍稍一用力,便將蔡琰固定在了自己的腿上。

“啊”董祀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蔡琰不禁低呼一聲,“你都是兩個孩子的阿耶了,怎還不知輕重。”坐在董祀腿上的蔡琰嘴裏雖有責怪,但更多的還是為了掩飾女兒家的羞赧。

“文姬,這樣的日子,你喜歡嗎?”董祀將蔡琰緊緊地摟在懷裏,並將下巴擱在了蔡琰的頭頂上,輕聲問道。

“你怎會這般問?”

“我怕,我拍我給的不是你想要的幸福。我知道你一直牽掛著匈奴那邊的兩個孩子,這些年你們的書信往來也未曾斷過。你知道嗎,今日,我又收到了左賢王命人送來的蓮子和當歸,他是想讓你憐子當歸啊。”不覺中,董祀環著蔡琰的手臂又緊了緊。“我還記得當初你剛進門的時候,我還對你百般羞辱,我真痛恨當時的自己,為何沒有早早地看出你的好。”

蔡琰感覺到董祀心中存有不安,於是張開雙臂,輕輕地環上了董祀的腰身,

“流離成鄙賤,常恐複捐廢。人生幾何時,懷憂終年歲。董郎,你知道嗎,一直以來我也常患惶恐。世人皆知蔡文姬一生三嫁,嫁於衛仲道一年夫君猝死是為克夫,為匈奴左賢王生子是為不忠不潔。而這麼一個不堪的我卻嫁於了夫君你,一個為了讓我不受世俗叨擾甘願放棄大好前程,與我隱居山林之間的夫君,實屬我的大幸。得到的越多,怕失去的也就越多。我還怕夫君你哪一天不要我了,那我該如何是好?”

“我……”

“董郎,請聽我說完。”蔡琰用手覆上董祀的嘴唇,杏眼直直地凝望著他,繼續說道,“阿媚拐他們兩兄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確實放不下。但是知道他們也已成婚生子,我這心也算是落了地。至於左賢王,我謝他救我於水火,也因此而意屬過他。但是當他放縱其他胡女欺壓我與我兒之時,我對他的情愫也就隨風而散了。我不解他為何要送那些東西過來,但是我現在的夫是你,董郎。你才是我所有不幸中的救贖。既見君子,雲胡不喜。你是我這生的倚靠,有你的地方也是我紮根的地方。現在,我的生活裏有你,有惜兒,已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蔡琰將手撫上董祀皺成“川”的眉心,緩緩說道。

“有妻如此,夫複何求。”董祀扳過蔡琰的身子,激動地將唇深深地印在了蔡琰飽滿的天庭之上。

“哈哈,田校尉你這可是要白日淫宣?”突然,一聲洪亮爽朗的笑聲從屋外傳來,驚得蔡琰立刻脫離了董祀的懷抱。而董祀看到來人,則摸了摸鼻梁,回道:“夏侯將軍,你這不請自來的功夫倒是是日益見長.”

“還不是我家那小子。”夏侯尚也不惱,直接甩手揮了下衣袍,便毫不客氣的坐在了屋內的胡床之上。

“你是說玄兒?想來今年已經十二了吧,當初我和內子出來之時還是個奶娃娃呢。”董祀抿了一口茶,輕笑道。

“別提了,那混小子也不知道像誰,整天跟著那些個酸夫子講學論道。這不,當年蔡娘子為救你,在主公麵前當場揮寫四百古文的事不知被他從哪兒知曉,搞得現在非得要拜蔡娘子為師不可。”夏侯玄轉頭看了一眼正在倒茶的蔡琰道。

“將軍,這可使不得,妾隻會搗騰一些小文墨,何得何能來教導令郎。”蔡琰聽後,手中的茶壺不禁一滯,便立即委婉的拒絕。現在的局勢還過於複雜,夏侯尚作為朝中大臣……她實在是不想再入這天下紛爭。

“蔡娘子,你實在不必如此謙虛,作為蔡中郎之女,你的才情也是有目共睹的。本將知道你在顧慮什麼,教導吾兒隻屬於我們的私交,絕不會拉你們入時局。今兒我也將那小子帶來了,你若答應,我便將玄兒留下,讓他潛心與你修學。若不行,就當他沒這福氣。”夏侯尚作為武將,性情雖比較粗獷,但是為人處世方麵卻也不含糊。對於蔡琰心中所想他也能猜中一二,否則他也不會專程跑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