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田營三年前攻打過閻羅寨,那場不分勝負的戰鬥,雙方死傷極少,沒有結下血仇,結果不打不相識,關係後來逐漸反而親近起來。陳佳農得知逃到了閻羅寨的勢力範圍,心裏鬆了口氣。
桃花坪範圍較大,有五六個村子,主要是謝、李兩家,李家的勢力稍弱,但借著跟王通結親,攀上了寧溪所王家的關係,穩壓了謝家一頭。謝家在官麵上落了一籌,但傳聞閻羅總做土匪前,曾是謝家的旁係子弟,有閻羅寨背後支持,謝家勢力不容輕忽。
鄉間豪族的勢力魚龍混雜,外人很難搞清他們的內中關係:
不受王氏歡迎的王通,李家偏偏能借助跟他的姻親關係,跟寧溪所的王氏本家攀上關係;麻田營站在官軍的立場上,曾兩度進攻閻羅匪寨,但謝家攀上陳家後,官匪之間立刻達成了默契。
根據風水先生的計算,桃花坪適合建祠堂,保護宗族興旺發達的地方隻有一處,因為這個原因,兩家的祠堂中間隔著一條小溪,相距不到一百米。為了祠堂的風水寶地和溪水的澆灌權,兩家以前經常械鬥,仇怨很深。兩家分別攀上勢不兩立的王、陳兩家,依照道理,兩家應該會打起來,實際上,兩家卻在最近兩年通婚頻繁,好得快成了一家人。
陳得才拜訪李家,陳佳農拜訪謝家,既分出了厚薄關係,也不致冷落了其中一方。陳氏的家丁、軍戶、佃戶子弟,在大戶家的交往前扯不上關係,老實地留在李、謝二家的祠堂附近。
陳小四是陳氏的家丁,雖然隻有十六七歲,依照族譜卻是陳佳農的族叔。不過,陳家世鎮寧溪所,兩百多年的開枝散葉,陳氏全族有五六千人,陳小四能當上家丁,仗著的是他的機靈,跟宗親毫無關係。少爺和管家去串門了,其他人要麼垂頭喪氣地原地等待,要麼語無倫次地向李、謝兩家的人宣揚敵人的可怕,陳小四卻多長了個心眼,一直站在高點的地方瞭望遠處。
“來了!來了!”陳小四的擔憂成為現實,他看到了那隊伏擊他們的人馬正在向這邊前進,當時逃的急沒看清人數,這次遠遠一看,卻有近百人!
陳小四急忙報警,其他人紛紛爬上高處,向著他指點的方向張望。天近旁晚,看不真切,正逢羅岩下令改行軍縱隊為作戰橫隊,隊伍向兩翼伸展開來,敵兵人數仿佛突然增加了好幾倍。
“天啦,有好幾百!”陳氏的殘餘人員驚呼,他們哪顧得上細看,除了少數幾個向少爺和管家報警,眾人人轉眼間逃了個幹淨。
李、謝兩家的人好不了多少,陳氏的人告訴他們說,匪徒不問情由,殺人不眨眼,連投降的人都殺,三百多人轉眼間被殺的隻剩下他們這麼幾十號。這樣可怕的隊伍來到桃花坪,他們除了鳴鑼敲鼓,逃難的逃難,保衛祠堂的保衛祠堂,其他人不知如何是好了。
羅岩聽到前麵的鑼鼓聲,問黃三怎麼回事。黃三回答:“若是碰到強人,鑼鼓聲很有節奏,這是在召集青壯;若是鑼鼓聲像現在這麼混雜,這是鳴警的人心裏沒底,越亂越怕。”
“那你判斷他們這次怕到什麼程度?”
“老弱婦孺會上山躲避,少數人會留下斷後。以前在閻當家手下,這樣的鳴警隻聽過一次,那次我們偷襲麻田營。”黃三回答完,向羅岩拱手,加快步子向李、謝兩家的祠堂跑過去。李、謝兩家的反應出乎他的預料,依照他的推斷,兩家發現陌生力量逼近,應該首先派人過來接洽,怎麼直接鳴鑼示警,把他們當敵人了?
李、謝兩家的祠堂頗為堅固,占地都在十畝左右,四麵是兩人高的青磚圍牆,正麵的大前門有三層高,粉刷的雪白,繪著各種神話、花草、鳥獸圖案,大前門的兩角和承重石砫上,雕刻著獅虎,看上去既豔麗又大氣。二樓沿正門兩邊,分別有兩個兩手寬、半人高的窗戶,窗棱精雕細琢,用金彩紋飾。
窗戶裏,有人認出了不斷接近的黃三,頓時鼓噪起來。人們最怕的不是敵人如何凶殘,怕的是敵人的隊伍裏麵沒有自己人。認出黃三,他們接著就想到了砍柴衝的羅岩小隊,雖然眼前這隊人馬似乎遠遠多於那一支,但既然可能隊伍裏有鄉鄰,他們就有機會談判、妥協了。
羅岩的隊伍遠遠停在四五百米外,兩家祠堂裏的人經過一番爭執,都派人出來迎接黃三。黃三秉承羅岩交代的底線,向兩家轉述了鏟平閻羅寨的決心,對他們說,隻要能各供應豬兩頭、雞鴨三十隻、米豆十擔,以及油鹽醬醋等雜物,隊伍絕不跟他們為難。
李家的人商議一番,覺得這個要求不算高,可以答應;謝家卻喧鬧成了一片,某些人認為,閻羅寨的偷雞摸狗破壞了他們的生活,更多的人認為,閻羅寨是他們的靠山,怎麼能幫助外人?黃三不得不提醒一句:當年麻田營攻打閻羅寨,你們交了多少錢糧?
“黃三兄弟在哪裏風光了?”某個自認有些交情的人小心地試探。
“怎麼,想入夥?”黃三拍他的肩膀,簡單的一句話,間接地告訴豎著耳朵聽的眾人:別把我當好人好欺負,咱雖然抱了更粗的大腿,但仍然是土匪!
李、謝兩家的人心裏哀嚎,什麼時候來了這樣的狠角色?尤其黃三拒絕透露新“大當家”的籍貫,他們猜測九成是來自外地的過江龍。凶悍到可以輕鬆滅掉麻田營三百人,這樣的過江龍若是霸占了閻羅寨,李、謝兩家以後就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