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含著淚離開了。除了之前跟師父去過一次縣檔案館,這是我人生第一次離開周家莊。
一路上,我看到越來越多學生模樣的紅衛兵,喊著口號,將很多年長的人按在地上,對他們拳打腳踢。我知道師父現在很有可能也正受著這非人的折磨。
想到這裏,我好幾次想上前教訓他們一頓,讓他們見識一下道法的威力。可是每每剛邁步,耳邊就會響起師父悲慟的吼聲:“走!離開周家莊!永遠不要回來!”
我走的越來越遠,出了周家莊、出了公社、出了所在的縣,我不知道自己身處哪裏。如果不是身上帶著羅盤,我甚至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
我隻知道我來到了一個大城市,這裏的紅衛兵更多、更加猖狂,他們將學校裏的老師、校長全都打倒在地,說他們是封建餘毒或者是資產階級的毒草!
他們把所有能搜集到的古書在大街上當眾燒毀,當我看到《道德經》、《卜卦》、《道家口訣》、《推背圖》等書籍瞬間化為灰燼時,我一下子明白師父當初為什麼強迫我在七年之內把道家所有書籍倒背如流!
他知道這場劫數要來,他知道這場劫數以後,道家書籍將悉數被毀!唯有讓我將道家書籍全都消化到肚子裏,道家文化、道家的根才不至於斷掉! o>
我無處安身,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道觀,想進去躲一躲,可是當我進去以後,發現裏麵空無一人、一片狼藉,太上老君、張天師等等祖師的雕像無一完整,要麼被砍斷了頭、要麼被剁了雙手、雙腳!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怎麼了,為什麼這一群比我大不了幾歲的學生,不上學不勞作,到處打砸搶燒?
很快,就連政府裏都衝進了紅衛兵,他們叫囂著要砸碎一切國家機關。“人民政府”的牌匾被“革命委員會”所取代。
那幾年,我半夜穿梭在大街小巷、行走在鄉間小路,不知道救了多少人。有跳河尋死的作家、有上吊輕生的老實,甚至還有準備開槍自殺的高級幹部!
一直到1971年,這場運動整整進行了五年,隨著林彪集團被粉碎,這場運動才漸漸停息緩和了下來。
那時候我也整整離開周家莊五年了,這五年與周家莊音訊全無,我不知道師父這五年怎麼樣了。好幾次我試圖用排卦之法算算師父的近況,可是每次排出的卦都是亂的,像是有人在可以破壞我的卦。
我不知道破壞我卦的是不是遠方的師父,他不想讓我知道他的近況,怕我回周家莊。
到了197二年,被打倒的鄧小平恢複工作,全國各地的農村基本上恢複了生產。我回周家莊的願望越來越強烈。如果按照師父所說,這是一場劫數的話,那麼這場劫數現在已經過去了,我應該可以回去了。
多少次我苦苦冥想,為什麼師父讓我永遠不要回周家莊。
一直到了197三年,我按照往常一樣早上起來打坐運氣。可是突然間胸口猛地巨痛,一口氣運不上來,隨即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我馬上想到師父肯定出事了!突然間意識到我今年二1歲了,如果按照當初那個白胡子老道所說,七年為一劫,今年又將是一個劫數!
師父說過我七歲那年是天劫,十四歲那年是地劫,那麼今年就是人劫!
我不知道什麼是人劫,我也不知道人劫意味著什麼?我運足了氣力,念著口訣,踏起了道家七星步,直奔周家莊前去。
以往每次我有回周家莊的念想時,耳邊都會想起師父的那句話語“永遠不要回周家莊。而現在我直奔周家莊而去,卻絲毫不聞師父話語,我越來越確定師父出事了!
我一刻也沒停歇,趕到周家莊村頭時天色已經黑了。村頭那塊被紅衛兵砸碎的師父功德碑還在,隻是上麵卻映上了厚厚的一層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