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夜半寒筏(1 / 1)

寒冬。

下弦月起得晚,月上三竿時便已是接近破曉。

陶家圩依然沉浸在茫茫的晨霧之中,隻能看到一個朦朧的水鄉輪廓。

河麵上萬籟靜寂,寒江中冷風如刀。

枯樹梢頭的一窩鴉巢裏,數隻寒鴉凍縮在巢內,偶爾發出一聲啼叫,夜色中分外呱噪刺耳。

陶冶踩著一副小竹筏,凍紅的小手緊抓著一支丈長的竹竿,在水中晃悠飄蕩,滑向河道中。

身後的竹筏上,放著一個竹篾編製的漁簍、一盞竹筒漁燈、一張打漁用的密網,一副半米的圓形撈網。

水花不時輕濺上筏子,打濕他的草藤鞋,冰水透著浸肌砭骨的寒意。寒風吹來,瘦小單薄的身子頓時打了幾個哆嗦。

“小哥兒順帶不?”陳笛朝陶冶招招手。

陳笛身穿水墨色衣、烏黑的頭發在頭頂梳著整齊的發髻,套在一個精致的白玉發冠之中,腋下夾著一把半新的油紙傘,清秀亥麵孔在微弱的月華照耀下顯出完美的正臉,一雙修長潔淨的手上捏著支長笛,即便是黑夜也遮不住他一身的書生氣質。

陶冶不敢大意,這兒深山古廟不多,並沒有那什麼窮書生入破廟的戲份,卻也沒那個書生會半夜趕路的。

“先生,可是要去縣城?”陶冶問道。

“非也,我隻是羨那書中竹排遊畫的自在,想要嚐試一番。”

陶冶不知如何回答,雖仍有提防,但觀陳笛的談吐氣質不凡,那份提防也就削去了三分,應不是什麼妖邪,不過這位先生的理由倒還是真怪。

竹竿一點水底,竹排便輕巧地靠上上了岸讓陳笛上去。

陳笛自是不客氣,台步便上了竹排,或是第一次坐竹排,或是陶冶稱得穩當的緣故,感覺還不錯。

隨著陳笛的加入,竹排也沉了幾分,濺起的水花時能蓋過陶冶的草鞋。不過那些水花都極有靈性地避開陳笛,不濕他半點。

竹筏撐到了河中,陶冶將一丈長竹竿紮入河底淤泥,讓筏子停泊下來。

陶冶將幾乎要凍僵小手放到嘴邊哈了幾口氣,同時使勁揉搓,,讓自己小手暖和一些。

接著擼起麻衣袖子,從懷裏掏出燧火石和火絨,使勁撞擊十多下,才終於引燃了一撮子火絨。

他急忙用火絨點燃筏子上的那盞竹筒油燈,用小棍挑著竹筒油燈,放到竹筏的邊緣,貼近水麵處。

竹筒油燈的光極為黯淡,在這片夜色朦朧的寂靜河裏,卻有不少這樣的亮光,想來應該是也漁民,就不知是和陶冶一樣是個孩子,或是個大人。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陳笛感慨,恐怕隻有真正的讀書人才能體會這一詩一畫一遊人的的美景吧!世代生活在水鄉的漁民更多的也應該還是對愁眠吧。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一絲一縷當以物力維艱才是這更多人的真實寫照。

陶冶不懂詩,卻覺得先生的詩極好,比圩裏私塾先生的還要好。私塾先生每次念的都是之乎者也,每次拍板也隻有兩句:“朽木不可雕也,爛泥扶不上牆也。”

飛蛾撲火,水裏的魚蝦也趨光,夜裏點上漁燈就能引來不少,再撒把魚草子,地裏挖來的蚯蚓,或是碎窩頭就能引上不少魚蝦。

這招“燈火引魚”陶冶不知用過多少回,早已是拿手把戲。

做完這些,陶冶才緊了緊身上的單薄粗布麻衣,靜待河裏的魚蝦前來,拋灑下漁網。

一網子下去便能撈起小半簍子的青蝦,但這些蝦子都值不得幾個錢,滿一簍子賣到城裏的大集市也就五六個銅板,都不夠一天的飯錢。

值錢的是湖裏的藍螯沼蝦,半斤大的藍螯沼蝦就能賣上百文銅錢。但這種蝦大多生活在河底,很難撈得上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