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小區,十年未歸的房間。
嚴揚打開抽屜,拿出裏麵的一本書,拍去厚重的灰塵,緩緩將其翻開。
“膽小鬼連幸福都會害怕,碰到棉花都會受傷,有時還被幸福所傷。”
這句話的下麵被劃了一道紅線,打了個箭頭,有人用圓珠筆在空白處寫下娟秀好看的字:摸摸頭,有我在,誰敢欺負你!
這丫頭,閱讀理解完全是牛頭不對馬嘴嘛。
繼續往後翻著,很多地方都像是做練習題那般畫了線,以及一堆宛如聊天的廢話留言。
“好心疼,我說的是作者,當然你要是願意被我疼一下,我也不介意。”
“原來有些事是我勉強你了啊,抱歉抱歉,為了表達歉意,明晚你請我吃食堂四樓的京醬肉絲吧!”
“京都究竟是什麼樣呢?高中畢業後你陪我去看看吧。”
類似的留言從第一頁到末尾一直都有,字體時而工整,時而潦草,但依稀可以確定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這個女孩是嚴揚一生的白月光。
他們倆毫無深層的交集,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縱然十年後的此時此刻,嚴揚都不敢確定那時候的她有沒有喜歡過自己。
她叫白溪慈,一個樂觀、活潑、可愛且努力的短發姑娘。
今天上午,嚴揚剛參加完白溪慈的葬禮。
今年她27,明年她依舊27。
死因,胃癌驟然加劇,攀升至晚期,癌細胞擴散至其他內髒器官,多髒器同時病變。
無藥可醫,無能為力。
但嚴揚沒哭,他隻是呆呆看著女孩的遺照,心沉大海,多年來為之奮鬥的目標就這麼煙消雲散。
葬禮結束後,他回到了老房子,打開了塵封的記憶。
“嗯?”
太宰治的《人間失格》翻到了最後一頁,精裝本的夾層裏露出一角。
嚴揚心尖一跳,呼吸悄然加速。
這是一張泛黃的照片。
不情不願的男孩被女孩拉扯著,露出不耐煩的神情,身後是高中母校,鮮紅的旗幟定格在半空。
隻有嚴揚知道,那時候的男孩內心是有多麼開心。
“這是……”
巨大的悲愴翻江倒海地湧來,嚴揚身處漩渦,無處可逃。
照片的背麵本該潔白無瑕,此刻卻有一行文字觸目驚心。
“嚴揚,我喜歡你。”
一切都太遲了,有些話並非瞎掰,至少慫人不配擁有幸福這一點嚴揚理解得更加深徹。
如果自己當初再勇敢那麼一點點,結局是不是就會有所不同?
“啊……啊……啊啊啊!”
他抱住頭,口腔裏隻能發出單調的嘶啞,膝蓋一點一點彎曲,直至跪在地上,求神拜佛一般不斷前伸後屈。
忽然,淒涼的眼眸凝滯,瞳孔裏反射出笨重的藍色車頭。
轟——
一輛藍色重卡從高架橋翻出,在半空劃出死神弧線,精準地砸進下麵老舊樓房的第七層。
如同揮舞的鐮刀。
……
“嘔!”
一陣撕心裂肺的幹嘔響徹安靜的自習教室,驚擾了全班師生,甚至隔壁幾個班級都傳出了驚歎。
剛好路過的教導主任輕敲教室門,關切道,“李老師,孕期你可以不用來上課的,回去好好養身子吧。”
“誒?不,不是我啊!”挺著大肚子的李老師在講台上一臉茫然,“是哪位同學不舒服啊?”
“是嚴揚!”一名男學生說道。
全班的目光都彙集到坐在教室最裏麵靠窗的位置。
一頭亂糟糟的長發蓋住了額頭,遮擋了一半的眼睛,身上是永恒不變的灰色運動褲與白T恤。
雖然看著淩亂自閉,可白色衣衫沒有汗漬,沒有油汙,幹淨得過分。
他孤冷的氣息與周圍人格格不入,好似與眾人隔著一堵無形的牆,沉浸在自己的腦海世界。
這是教室!
怎麼回事?
他們,好眼熟。
我重生了?
晃動虛幻的視覺畫麵逐漸穩定,耳朵接收到了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嚴揚豁然抬頭,看見了牆上張貼的日曆與提醒。
“九月一號。”
“距離高考還有279天。”
高三開學的第一天?
也是白溪慈轉學到西城高中的那一天!
“我是在做夢麼?或者說是臨死前的走馬觀花、記憶回溯?”
嚴揚哽咽自語,忽然抬手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啪!
好痛,不是做夢!
清脆的響聲震撼了全班師生一整晚。
門口的教導主任呆若木雞,他嘴角抽搐地喊道,“這……這位同學,有什麼難題直接跟我們交流,千萬別想不開傷害自己啊!我知道高三了你們壓力很大,咱們學校也是有心理谘詢室的,實在不行,跟我聊聊也是可以的!”
嚴揚自扇時的果斷狠辣嚇得他手腳冰涼,尤其是臉頰立馬通紅就知道他出手沒省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