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執手偕老與君願
秋風帶著些微的涼意劃過密盛的竹枝,竹葉間肆意地摩挲出悲涼,和著此刻圍繞著竹林回轉的玉蕭聲,奏出一曲“空靈”。雖有驕陽從層層竹葉的空隙中穿射而出,打破這片冷寂,卻伴著無半分的溫度,風依舊瑟瑟。
我和師父的屋子就坐落在竹林的中央,是我非常喜歡的位置,但這並不是巧合。所謂巧合,不過是不為人知的幕後編排。那年師父剛剛從路邊把我撿到,他說我髒兮兮的臉上卻有著令他此生無法忘記的靈動雙目。他說,那一刻在我的眼中看到了純真和靈氣,所以,漂泊了半世的師父才最終停留了下來。師父不喜喧鬧的市鎮和熙攘的人群,他帶我看過了很多僻靜清幽的無人之境後,我選擇了這片竹林。
這是我第一眼看見就愛上的地方,那時候內心因極喜而顫動的心跳,曆曆在目。師父很厲害,僅僅兩天就做好了這間竹屋,我不敢相信這會是伴我長大的居所,年幼的我為它的堅實擔心了很長的時間。但竹屋很令人放心,十年過去了,除了屋頂上的茅草換了又換,其它的部分隻是微微刻上了歲月的痕跡。
此刻的我慵懶地坐在窗前,欣賞著院裏悠悠吹笛的師父,略微帶憂傷的律動和著吹起酸楚的秋風,我不經感傷思憶。
十年前,誤打誤撞落入這個陌生的年代,原本二十歲的我鑽進了一個隻有五歲的軀殼。蜷縮在街邊,望著遠處四起的戰火,和身邊具具寥寥屍骨,我除了驚恐就是害怕。這是一個剛遭遇屠殺的城鎮,縱擁有二十年的磨礪,我亦無法淡定,在我生活的和平年代,我還從未見過如這般的屍體:頸間的割痕似依舊淌著血,正中胸腔的戟還未拔下,背部如豐芒的刺蝟般插滿箭羽`````而環著我的雙臂,還尚有餘溫,我想這個婦人是這孩子的娘親吧,用自己血肉藏匿著的,是生的希望。
我從她的臂彎裏鑽出,第一次見到我的師父,我牢牢記得那刻他的神色,因為,其後的十年裏,我一次也未曾再見到過,那種堪憂與心痛、憤怒與無奈雙織的悲痛在看到我的刹那頓散。他走近我,眸子裏的暖意在化解我的恐懼,他淺淺一笑,褪去了自己的外衣往我身上披來,我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早已凍得泛紫。我習慣地想要抿唇,卻發現連嘴角也是僵硬得無法動彈,原來,這裏是冬天。
他到我的身旁坐下,不再說話,而我也在逐漸溫暖的身子裏恢複鎮定。我側過頭,開始打量我在這個年代看見的第一個活人。他稚氣未脫的輪廓中寫著二十出頭的年齡,被冽風吹得稍顯淩亂的發絲拍打在他精致的五官上,沉穩的氣息縈繞於他的周身,他雙目直直望著前方的硝煙,我探不到其間的神色。他的發及腰卻打理得很好,束身的白衣襯得他如此不凡,在我生活的年代,他是足以令我心動的男子。
他側過頭看向盯著自己的我,而我卻害怕地低下了頭。半晌,他說:“你隨我走吧,我們一起遠離這是是非非,如何?”我抬頭碰上他溫柔帶暖的雙眸,我的心在急速跳動,如此俊朗的男人,對我說著仿如承諾般的決定,我想我在慢慢陷入一張網。我機械地點了點頭。
於是,他牽起我略帶溫度的手,他的手很大、很暖、很有安全感。他拉著我站起來,我才赫然發現,我和他的距離實在無法容我織起那張讓我淪陷的網。站起的我居然隻及他的腰,連他的發都拍打不到我的臉。
我就這樣出神地愣在了原地,心裏的破碎割出巨大的傷心。忽然他蹲下身來,摘下腰間的玉,笑著問我:“你很喜歡這個麼?”我愣了,未語。“那我就送給你,不過你這身衣服帶著可不好,它就先寄在我這,等你換了衣服便給你佩上。”依舊是暖暖的笑,這個令我心動的男子,不過年長我分寸,卻在空間的戲謔中,我們有緣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