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主人潦倒丫鬟猖狂(1 / 2)

“雙橋、雙橋,老夫人帶著二姑娘、三姑娘回來了。”

山東泰安的夏日裏,明晃晃的白光中,背對著依稀可見的崇山,一個穿著緋紅單衣、月白紗裙的小丫鬟嚷嚷著跳進門檻。

“噓——”門內臉龐跟這小丫頭生得一般無二的丫鬟登時將一根手指豎在唇前,低聲啐道:“雙路,要死了!當這是你們三姑娘房裏,由著你亂嚷嚷?”

雙路臉上的興奮不減,白胖的手抓住雙橋的腕子,高興得幾乎帶著雙橋跳了起來,“快隨著我去老夫人那討賞去。”

“討什麼賞?沒伺候好四姑娘,害得姑娘下巴上磕了一道疤,破了相,老夫人見了我,不罰就是阿彌陀佛了,還要賞賜?”雙路將雙橋的手一推,懶洋洋地往門邊擺著的小杌子上一坐,就瞅著日光下一點點的塵埃隨著雙路舉手投足漂浮遊蕩。

“這會子可不同了,老夫人帶著二姑娘、三姑娘隨著姑老夫人去見了娘娘,娘娘祖籍也在泰安,又聽說都姓沈,就跟老夫人對起先祖姓名來。聽說是本家,就埋怨說‘本宮年輕並不知道,老安人怎不提醒一句?客套了半天,原來竟是本家。’老夫人惶恐說‘不敢高攀’。娘娘又稱讚三姑娘靈動如春溪、二姑娘沉靜如秋潭,隻說比之在京城的沈大姑娘還要出眾。”

“貴妃娘娘隻是客套,你就跟得了聖旨一樣?”雙橋拿起身後的笸籮,要給一雙扣了墊心子的繡花鞋換了底。

“才不是客套,老夫人沒回家,三老爺就趕著回府來說了。娘娘特意將二姑娘、三姑娘領到皇後娘娘跟前,皇後娘娘也說好,稱讚二姑娘、三姑娘,是咱們泰安二嬋娟呢!皇後娘娘的話,不是聖旨,總是懿旨吧?”雙路搶過雙橋手上的繡花鞋,“還做什麼針線,跟著我去老夫人那討賞去。”

“你輕一點,別吵醒了四姑娘。”雙橋提醒一聲。

“若要我不吵,你隨著我過去?咱們姊妹乃是一對雙生子,先前家裏人手不足,才將咱們拆散開,如今,就叫三姑娘跟老夫人討了你回來,再另買了人給四姑娘補上。”

“渾說什麼?”雙橋瞪了她一眼,側耳去聽房裏動靜,被雙路冷不防地一扯,腳絆在門檻上,幾乎跌了個狗啃泥。

虧得門外一隻因年老生了暗褐斑點的胖手將她扶住,“急慌慌的,這是向哪去?”

“胡奶奶,老夫人在皇後娘娘、貴妃娘娘那得了體麵,您不去討個好?”雙路睜大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湊到奶娘胡氏麵前。

胡氏伸手在雙路額頭上用力一戳,“一猜,就是你來引雙橋胡鬧了。若不是你勾引,雙橋怎會走了神,害得四姑娘被山石上擺著的花鋤磕了下巴?明知道,四姑娘要和二姑娘一起隨著老夫人去見貴妃娘娘……”

“老奶奶你別血口噴人!捉賊拿贓,沒個真憑實據,就是血口噴人!”雙路嘴一張,唾沫星子噴了出來。

“要真憑實據,別怪我將真憑實據拿出來叫三姑娘……”

“奶奶。”隔著一層碧紗門的裏間裏,忽然傳出綿軟惺忪的一聲。

胡氏伸手在雙路身上一搡,“還不走?雙橋,姑娘醒了,快去打水來。”嗔了雙橋一眼,不理會隨時能跳起來跟她掐上一架的雙路,走進房裏向內推開紗門,對著掛著老舊紗帳的架子床提點說:“姑娘既然醒了,洗了臉,就向老夫人那討個好吧。別叫人以為姑娘小肚雞腸,見不得旁人好。”

鋪著半新不舊粉紅被褥的床上,如斯腰上蓋著一條輕薄的紗巾,枕著手臂將左腳高高地翹起,望著那形狀姣好、顏色白皙的天足,一臉滿足地問:“奶奶,咱們家幾時又跟貴妃娘娘是本家了?”

胡氏已經年過古稀,最最風光時,曾在沈家單獨掌管銀器一項,隨著沈家的銀器越當越少,再沒什好掌管的,就憑著老資曆,擠走了沈家四姑娘身邊年輕輕浮的奶媽,伺候在四姑娘身邊。一則年邁、二則自恃老資曆三則恨自己不能似她母親、祖母那樣風光體麵,於是聽如斯問,就一麵走向梳妝台去取梳子,一麵嘟嚷說:“還不是咱們那老老老太爺幹得好事!他年輕時,隨著太、祖南征北戰,中年時,助太、祖得了天下。本該跟上京的沈家老老老太爺一樣,在上京做個穩當當的國公爺。誰知他竟不肯要□□封賞,也不肯叫兒孫在上京蔭個官做,就帶著一家老少回了泰安老宅,一心修他的道。”握著梳子走到床邊,見如斯正從一個瓷罐裏挖了雪花一樣的香膏往腳上抹,忙三兩步走過去,劈手奪了那瓷罐,心疼地說:“姑娘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姑娘傷著下巴,請了兩回大夫,就有人嫌棄姑娘事多。將這香膏糟蹋沒了,又向哪裏去討?若叫人知道姑娘拿著塗臉的東西抹腳,那話就更難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