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燕城比南方稍顯涼快一些,但是空氣中浮動的燥熱,還是讓不少人覺得難受。樹上扒著不止一隻知了,不斷地聲嘶力竭地叫著,累了歇一會兒,喘過氣來繼續叫。盡管醫院到處都開著空調,但是人一多,這個溫度就有些上不去了。
得到出院許可後,沈鶴拎著行李箱在護士們的依依送別下,邁出了心外住院部的大門。
外頭的陽光很強烈,沈鶴抬起手遮住頭頂的光線,眯了眯眼睛,拖著行李箱朝著醫院大門外走。門口依次停著幾輛出租車,他隨手召來一輛,坐上去直接報了燕城醫學院的名字。
燕城醫學院坐落於北山腳,每年能夠為各大醫院輸送不少醫學人才。宋霖的遺體就是捐贈給了這所學校。當初簽遺體捐贈協議的時候,他是親口囑咐要在死後把遺體捐贈給這所學院。加上前段時間,托經紀人的福,他死後器官捐贈的對象以及遺體最後的去向都被報道了出來,沈鶴當然知道這個時候該去哪裏祭拜下自己。
“小夥子,你是醫學院的啊?大熱天的從醫院出來就回學校……”
燕城的出租車司機愛嘮嗑,沈鶴坐在副駕駛座,聽到旁邊的司機開始找話題,將視線投向車窗外:“有點事。”
司機瞧見他似乎不太愛說話,也沒再繼續,開了電台收聽起節目來。
電台主持人聲音甜美,正在講著最近的娛樂八卦。從新晉影帝盛伯雍,主持人又講到了某劇組打算公開選角的事,司機大叔一路上聽得津津有味。沈鶴回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忍不住揚起一個弧度,又重新扭頭看向車窗外。
按照約定,他應該在出院之後馬上回家。但是沈鶴在邁出醫院大門的那一刻,忽然改變了主意,想要去一個地方,和過去的那個宋霖正式告別。
*
出租車沒有停在醫學院門口,而是根據沈鶴的意思停在了學校北門的山腳下。那裏沿著山路往上走一段,就是一座公墓,和其他地方的公墓不一樣的是,在那裏佇立著一麵由許多石碑構成的牆。司機幫著沈鶴把行李箱從後備箱拿出來,看了眼這個年輕人,忍不住問了句:“這裏打車不是很方便,要不要我等等?”
沈鶴謝絕司機的好意,轉身拖著行李箱往公墓那兒走。
沿著公墓的台階和石板路,沈鶴慢慢地往前走,直到站在了他想找的那麵牆,終於停下了腳步。
紀念碑被擦洗得很幹淨,一旁的牆麵上,刻著燕城至今捐獻出器官或遺體者的姓名。沈鶴在那裏找到了宋霖的名字。
一個人生前也許有過無數的榮耀和名譽,但是死後,終歸不過是一抔土。就連可刻在牆麵上的名字,也並沒有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不會有人知道,這個宋霖曾經是個影帝。也不會有人知道,這個宋霖因為心髒移植手術,又成功複活了。
沈鶴伸手,摸著牆麵上“宋霖”兩個字。指腹下冰涼的感覺,清晰地告訴他這一切從今天開始,真真正正地過去了。他要做的,不是沉溺過去,緬懷從前,而是站起來,將人打到,重新站回到聚光燈下最巔峰的位置。
這一次,沒人可以在背後動手腳,企圖踩下他。
“……這個劇本你真的要接?對方的編劇聽說是個新人,這個風險太大了,你才剛剛拿到影帝,不能冒險……”
身後突然傳來焦慮的聲音,一邊走一邊說,似乎正朝這個方向走來。沈鶴回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從台階下走來的兩個男人,一前一後走著。說話的那一位神情擔憂,試圖勸誡什麼。至於走在最前麵的那個男人,神情嚴肅,沒有回頭:“工作的事回去再說,我想先……”
男人說著,忽然抬頭。沈鶴的視線不經意間與他對上。
“你好。”男人先開口,長腿一邁,不急不慢地幾步就走到了沈鶴的麵前,“你是宋先生的粉絲?”他說話時,一開始的視線停留在沈鶴的臉上,但是後麵很快又轉移到了別處。
沈鶴順著他的視線回頭看去,自己的手還停留在宋霖的名字上。他恍然收回手,點了點頭:“算是吧。”
這個男人沈鶴認識。就在事發前一天,他坐在大禮堂裏,親眼看著這個男人走上獎台,結果頒獎嘉賓手裏“最佳男主演”的獎杯。前幾天在醫院,盡管當時眼鏡掉了,但是他看得清楚,也是這個男人伸手拉了他一把,才免得讓他被車子撞。
這個男人,是新晉影帝盛伯雍。
沈鶴最早認識盛伯雍,是在之前合作的一部電影。因為有些特殊原因,他們有過短暫的合作關係。宋霖比盛伯雍要年長幾歲,那時候在劇組裏合作,完全是一副拿他當娛樂圈後浪來看的態度。這個男人不止有優越的充滿陽剛氣息的外表,而且有著幾乎是與生俱來的天賦。宋霖那時候就知道,盛伯雍會是自己強有力的對手,但娛樂圈就是這樣,不進則退,輸給盛伯雍,他並不覺得氣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