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鬧喧嘩的燕城三環路上,一輛救護車在警車的開道下,一路暢通無阻地開向燕城第一心外專科醫院。沿路的霓虹燈將整條街照射的絢麗多姿,但馬路兩旁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地在路邊的電視前停下腳步。
電視裏正在插播一則娛樂新聞。
【影星宋霖於粉絲見麵會後突遭車禍,因傷勢過重於今天下午十五點整正式宣布腦死亡。據悉,宋霖生前曾在一場慈善活動上,簽署了器官移植及遺體捐贈協議……】
新聞裏的女主播用她溫暖的聲音在新聞的最後,說著西塞羅的一句話:“受惠的人,必須把那恩惠常藏心底,但是施恩的人則不可記住它……”
呼嘯而過的開道警車,和緊隨其後的救護車將女主播最後的聲音掩蓋在喧囂後,車裏特製的保溫箱內,一顆鮮紅的心髒在經過了幾個小時的飛機和車程後,仍舊在緩慢的跳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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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城第一心外專科醫院的牆壁是象牙白,在走廊上來來往往的除了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就是病人和家屬,偶爾能看到幾個護士急匆匆的走過,空氣中到哪裏都飄著一股子消毒.藥水的氣味。
門沒有關緊,消毒水的氣味從走廊上直接溜進病房。病房最裏側的床位上,容貌俊秀的青年一直看著窗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是比起在手術後剛剛清醒的時候,青年現在的情緒已經平穩了很多。
大概是聽到了有人走進病房的聲音,青年終於將目光從窗外收回,轉頭抬首正對輕著腳步往床邊走來的白大褂:“沈醫生。”
“……”沈良臣覺得心累。論關係,青年該喊他一聲表舅。但是,在青年清醒後,沈良臣很快發現,那個在剛住院的時候還會乖巧喊他表舅的內向青年,已經不記得所有的人和事了。
如果不是各項檢查都沒有問題,人也還是原來的那個人,沈良臣大概要以為自己親手送上手術台,又親手動完手術推進icu的病人被調包了。
他歎了口氣,走到床頭,掛上聽診器:“小鶴,今天身體情況怎麼樣?”
被叫作“小鶴”的青年微微眯了眯眼睛,像是終於看清了走過來的人是沈良臣後,也沒有回答,隻是從喉間發出“嗯”的一聲表示狀態很好。
沈良臣拿起聽診器,貼在青年的左胸上,從左胸腔裏傳來的心跳聲,“撲通撲通”,充滿了活力。
很難想象,就在幾天前,這個青年因為始終沒有等到能夠配型的心髒,被三度下了病危通知書,而在那顆及時送來的心髒移植成功後,他和其他醫生一起親眼目睹了一樁奇跡——
僅僅用了三天的時間,青年已經完全適應了這顆心髒,並且絲毫沒有排異。
但是他們發現,青年的情緒極度崩壞,隻能依靠鎮定劑,才能防止他在icu病房裏做出危險動作。
一個星期之後,青年的情緒已經平穩了,身體各項數據也都恢複了比較正常的位置。於是醫院正式將他從icu病房轉移回了原來住的那間病房。
“雖然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出現任何排異現象,不過你還是得記得服用免疫抑製劑。”沈良臣收回聽診器,看著青年風平浪靜的臉,聲音也不由地夾雜了一絲無奈,“好不容易有了能夠移植的心髒,手術也很成功,你就別讓你媽再擔心了。她為了你這幾個月白了好多頭發。多心疼心疼她吧。”
門外有護士探進頭來喊了一聲“沈醫生”,沈良臣回頭應答,見青年的病床旁擺著一部老舊的手機,知道青年的家人沒有走太遠,這才又放心的離開。
七月底八月初的正午陽光火辣辣的,雖然沒有從窗外照進房間,但是房間裏的氣溫還是很高,偶爾才有風從外頭吹進來。
青年靠著枕頭,又把頭扭向窗外。
病房外的喧鬧聽著是那麼的陌生,可是身體的感覺告訴他,這個環境他已經十分熟悉了,熟悉到讓他覺得陌生。
沈鶴,或者說,宋霖。
在他記憶定格的最後一瞬間,衝進眼裏的畫麵,是那個在見麵會結束後,突然騎著摩托從路邊衝上來朝自己撞過來的身影。
他來不及躲閃,被人直接撞翻在地。後腦勺著地的瞬間,眼前突然一黑,讓他的意識不斷地墜落。整個人好像被蒙住一樣,呼吸越來越艱難,每試圖換一次氣,就覺得大腦要炸了一樣。
耳邊是越來越遠的呼喊,經紀人的、助理的、在見麵會現場的粉絲的……所有人的聲音都像是帶著哭腔。
在意識最模糊的時候,宋霖感覺自己似乎是被誰抱在懷裏。那個聲音倉皇淒然,一直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宋霖!宋霖!”
所有人都在喊“宋霖”。所有人都像是忘記了就在見麵會的前一天,他再一次和影帝桂冠失之交臂,那時候所有人都在安慰他,都在說還有明年,還有更多的人嘲笑他,笑他一個影帝整整拚了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