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袒她，保護她，憐愛她，為了她踏上麟島，為了她一躍千仞淵……現在為了她，傳遞給她如此珍貴的空氣。
腦海中無數幀畫麵飛閃的過了，她最終想起的，卻是那日西樓雪夜。
他伏在她的肩頭，語氣溫熱而深情。
這一世，他是她的良人。
滴滴清淚，從眼側滑落。順著麵龐，落在他們身側的圓台麵上，暈開。
直到肺中最後一股溫熱的氣息全部哺給她，寧青默緩緩的拉開二人的距離，麵色已有些青白。被抽空的肺腔幾乎是下意識的用力喘息，汲取著周圍的氣體。可滿滿灌入的，都是汙濁的沼氣，和糜爛的腐臭。
如同失去光明一樣，失去方向。
可他的眼底，卻沒有陰鬱。
林南缺捂住唇瓣，無聲的哭了起來。她淚眼朦朧，一滴一滴落下來，喉頭嗚咽著卻說不出話。
她甚至不敢說話。
那是青默，交給她的生命。
用盡最後一絲的氣力，調節著體內的氣息，寧青默無力的笑了笑，掌上她的後腦，長指微微發顫，為她拂去淚滴。
“無礙的。”
本想安慰，卻惹得女子眼淚更多。
身子不可控製的微微一晃，男人恍然撞上了那身側的圓台，雙手下意識的撐住台麵。
下一個瞬間，卻仿佛碰觸了不得了的開關。光芒霎時濺開，方才那女子滴落至台麵的淚滴居然被彙成了一股股的水流，充盈在那凹槽分明的字樣中間。
生非生……死非死……
圓台突突的降了下去，沒入地麵。而身邊封閉的牆壁突然劇烈的挪移起來，石壁突出，平移，旋轉。偌大地宮之中恍若經曆了重新的結構組合，另一側空間的空氣隨著風湧了進來，衝散了濃鬱的惡臭氣息，新鮮的生命湧動著欣喜，深深的呼吸，霎時便緩解了扼在喉頭的氣短。
可沒等這兩個曆經百難的人緩開胸腔的疼痛，眼前的一幕，深深的令人震驚了。
石壁重新組合移動，關閉了方才的殿宮，開啟了新的路徑。
那光影之處站著的人影，身形有些顫顫巍巍，手臂被簡易包紮著掉在脖頸間。聞聲回頭，難掩語氣中的雀躍。
“皇上！皇妃！”
可不是剛才不知何處去的周子顧！
可是更令人吃驚的不是複尋得這副將，而是，他身後的一切……
那是一麵嚴嚴實實的“牆”。
可不是什麼土牆，石牆，木牆……而是由血肉鑄造成的山堆。隨處可見裸露的肢體，神情驚恐痛苦的頭顱堆積。有些完整的屍骸被狼狽不堪的夾塞在各類的屍首之間，殘缺的器官，手臂，處處皆是。那頂上卻仿佛是才被扔上去的小小的屍體，嬰孩短小的手臂還一甩一甩的搭在外麵，手肘上桃花般的肉色胎記，清晰可見。
冷澀暗紅的鮮血已經幹涸，貼在地麵的縫隙間。四處冒上潮濕的，令人作嘔的腐臭。
最令人驚駭的是，這不是成人的屍首……具具，都是幼小的嬰孩。
有一些甚至仿佛是剛剛誕生，小臉還蹙成一團，就這麼生生被奪取了生命。
此情此狀，已不是詫異能夠形容的了。
那屍首山幾乎是成堆成堆的塞滿著整個空間，放眼過去，已看不見屍首的盡頭，隱在了黑暗中。
這就是麟島。
數年來，玄毒門如此醜惡的秘密。
寧青默突然明白了。
看著皇上的神情，周子顧也開口道，“末將無能，不經意開啟了毒針陣，身後的牆壁卻因為陣勢的開啟而緩緩移動，末將就掉了進去，來到這裏。第一眼看見這景象……也是震驚住了。這麼多嬰孩的屍首堆積，麟島不知害了多少家庭，做盡了此番喪盡天良之事！！”
“試毒而死。”
“啊？”周子顧沒明白皇上突然冒出來的這句話。
“這些嬰孩，死於試毒。”難得，寧青默又解釋了一遍。可他的目光卻沒有停留在周子顧的麵容上，隻是諱莫如深的，盯住那幾分驚悚的屍山。因毒而死，很好判斷，隻要看那泛青的皮膚，和凝固在唇齒邊的黑血便可得知。
隻是做法，太過殘忍。
不過是小小的嬰孩，身體脆弱而敏感，有任何毒性都會很快反應傳遞。這或許是玄毒門要求的準確無誤，但又何其無辜。
一旁的林南缺不知細謹。可聞到這身邊的味道，和周子顧的言語，心裏也清楚了大概。
她心頭一動，握住寧青默的手。
眼角，淚痕微涼。
“青默，若這是麟島的秘密。”
“必然，也是麟島的弱點。”
寧青默會意，側首看她。淚痕還清晰的掛在麵容上，可女子的神情依然恢複了謹慎和冷靜。談話間，已是國衰家亡的密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