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比翼連枝當日願(四)
第十四章:比翼連枝當日願(四)
耳邊是水流潺潺的聲響,海棠的香氣輕盈盈的漂浮著。對麵的男人正在飲一口香醇的酒液,而她隻能暗自收緊了手心。
“你若是知道我接下來想要做什麼,便不會再說這樣的話。”君蘭燼方被她的一句“與我何幹”頓住,笑意更深,緩緩道。
“你想怎麼樣?”她皺著眉,語氣認真。
“怎麼說呢,讓我想想……”君蘭燼折腕又斟一杯酒,風流如水,從他柔順光亮的錦繡上流淌。眉眼間透出一股不耐,他從袖中取出一封信箋,輕輕撕開封口,落出一張泛黃的紙張。
怕是因為太年久的緣故,信麵的邊角已有了磨損,當年濃重的墨跡也慢慢的散開來。
掏了出來,又想到林南缺是看不見的,君蘭燼有些頭疼地皺眉。
“罷了,我長話短說。”
林南缺則是細心聽著男子指下的動作,心中猜測著他的意圖。
“十三年前,我欠了林修文一條命。”回想著當年的情狀,那時的君蘭燼不過十八,年輕氣盛,受了麟島的命令,又急於爭奪少主之位。而林修文,抱著繈褓中的林南缺在安麟躲了四五年,南缺,南缺,南有麟島,永以為缺。本想這麼安穩地過一輩子,可妻子卻突然死於一場重疾。也是癡兒,把林南缺托付至龍吟閣,竟因亡妻打擊得失去了所有生的希望,一腔心思尋死般得回到了麟島。仿佛猜得出君蘭燼的算盤,居然主動找到他,完全不還手地任他殺剮。林修文的死,在他眼裏並沒有什麼好愧疚的,不過是一個取,一個願。林修文唯一的囑托,便是那一紙的終稿。
君蘭燼個性不羈俊冽,生來最厭惡受束縛。
包括人情的束縛。
那張紙上簡單的寫下了林修文的遺願,大致內容就是拖他在急時救南缺一次。信上隻說一次,那麼君蘭燼就隻做這麼一次好人——當然可笑,他這一生,還未做過好人。
而這麼些年,林南缺跟她父親簡直是一模一樣,走得是她父親的老路,偏偏要去和麟島最大的勁敵糾纏為夥,還被那夏千樹拐騙了回來作為要挾。
不知道是當說她癡傻,還是說她太自大。
君蘭燼想說什麼話,終是頓了下來。
俊美的麵容上盡是無法被人讀懂的情緒,那不是沉湎的傷感,也不是無心無肺的毒辣,它是自由的。刻畫著他的眉眼,隻會讓人想起自由這兩個字。不受束縛,不理塵世,今日我是欠了那人的一個遺願,我還了,接下來路怎麼樣又該怎麼走,都不在與這個羈絆有關。再相逢的時候若是敵人,兩個人都不會因為這前世的恩情而對彼此手軟。
林南缺同樣懂得。
她隔著數十年陳舊的光陰,依舊能觸摸到那個所謂的父親,在臨終前留給她的一份苦心。
而她現在,正好需要。
女子無聲地揚起眉端,冷冽的笑意像那風裏的海棠香。
“你想,放了我?”
“正有此意。”
君蘭燼舉杯,抿酒而笑。
“我更需要的,是解藥。”她說。恢複了視力,便能行動自如。
聞之,君蘭燼中指微動,目光向林南缺望去。
那女子坐在光影裏,雙眸微垂著,整張麵容有些蒼白清斂,但仍不能掩飾眉眼間傾世的英氣和冷漠,還有一份隱而不發的傲骨。琉璃的眼色半掩著失焦的瞳仁,他能想象,若是恢複了視覺,這會是一個多麼妙也多麼傲的美人兒。當然,也同樣是一個再不容小覷的角色。
一雙桃花眼中落著隱約的算計和深沉。
“這毒,是太子爺親手種的,我沒有解藥。”
沒有?
林南缺微微蹙眉。恐怕,是他不想給吧!
有也好,沒有也罷,她知道,自己哪怕是走出了這麟島皇宮,接下來的路也會更加難行莫測。
她沉了幾分氣,不再多言。
但好歹,走出了這第一步,誰說不算是個好消息。
天邊,傍晚的顏色已經漸漸的深了。
水聲潺潺,一盞酒,就要飲完。
---
此刻,就在這一島之隔的南海上,正風平浪靜地醞釀著黑夜的到來。
戰船在愈來愈深的天際中化成小小的黑點,籠罩著倉惶的夜色。
甲板上,一盞燈都沒有點,漆黑一片。不見人影,不聽人聲,連戰船都停止了前行,隨著海浪一點點漂浮著。若不是下午還見到有近一百來號人隨船而行,或許有人會以為,眼前所見,不過是兩艘空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