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幕低垂,星光亮得令人心顫。山風穿過樹葉,在林間嗚嗚咽咽地掠過,迅速帶走皮膚上最後一絲熱氣。邵宗嚴藏身在一株被風雨吹倒的古樹下,身體在龐大的樹冠裏蜷縮成一團,呼吸壓得又細又緩,小心翼翼地透過枝葉縫隙觀察外麵的動靜。

到處都是在搜尋他的人,明晃晃的火把連成一道線,隨著眾人的腳步起伏,在瞳孔中留下一道道明亮的光線。那些人順著林子仔細搜索著他留下的痕跡,腳步聲越來越多、越來越雜,眾人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楚,其中叫得最響,聽得最清楚的就是那聲……妖道。

“我家大小姐在那個妖道那兒算了一回命就非君不嫁,還鬧絕食,氣得老爺下令一定要把那妖道找出來弄死!”

“萬劍門的大公子不是也正滿江湖找那個妖道?聽說那妖道上萬劍門給他門主煉了回藥,就勾搭得他姨娘差點紅杏出牆!”

“諸位若是找到那妖道,千萬看我無塵山莊的麵子留他一命,將人交給我,家少主被這妖道迷得……唉……”

“好容易把他逼到這山上,可別再讓他跑了,這妖道簡直比狐狸還狡猾,咱們這麼小的山居然也藏得住……”

“那妖道真有點兒勾人的本事,莫非真是狐狸精化身?”

……

人聲越來越近,把他藏身的這小片地方的蛇鼠都驚動了起來,幾隻毛絨絨的不名物體擦著他的臉躥進了枝葉裏。邵宗嚴連氣都不敢喘,身子縮得越來越緊,右手緊握著自己唯一的防身利器——一把烏木拂塵,隨時準備從這個小小的庇護所裏逃走。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道濃黑的影子從不遠處延伸過來,就在黑影透過樹枝間隙罩到他臉上的時候,遠處忽然有人高聲叫道:“這裏有火堆!那妖道果然在這兒呆過!”

那道已經延伸到他頭頂的影子頓了頓,飛快地朝著聲音來處移開了。遠處又傳來不太清楚的喊聲,有人在說:“火堆的灰都冷透了,看來那妖道早就跑了。”

冷掉的火堆和旁邊被踩平的野草、遠處矮樹叢上掛著的碎布都是他早就預備好的,為的就是迷惑追蹤者。那些人圍著火堆仔細檢查了一圈,果然發現了他留下的痕跡,討論一番之後,大部分人便順著線索往山下尋找,剩下的則分成幾條路,在山裏繼續搜尋,以防他仍藏在這附近。

幸運的是,那些人並沒注意到他藏身的這棵斷樹,又等了一頓飯的工夫,這片山間就重新清靜下來,被人群嚇飛的鳥獸也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地盤。

那幾隻踩著他的臉跑掉的小動物也回來了,照舊在他臉上手上踩了一圈,這回他倒是有閑心感覺了一下爪跡和體重,覺得應該是幾隻肥嘟嘟的田鼠。

這些敏銳的小生物都感到安全了,這裏大概是真的安全了。邵宗嚴終於痛痛快快地喘了口氣,但還不敢立刻離開,隻稍稍活動了活動手腳,讓凍得僵硬的皮膚回暖。

說起來,他被人追成這樣,真的是挺無辜的。他隻是個沒落煉丹門派出來的野道士,後來宗門維持不下去了,他們這群弟子就隻能離開山門自己出去混口飯吃。其他擅長煉丹的師兄們都能到達官貴人府上混個出路,隻有他不知為什麼總被扯上些洗不清的豔色流言,甚至有人直接開口勾搭他,還把勾引人的罪名都壓到他頭上。

為了保護清白,他隻能丟下幹了一半還沒拿到工錢的煉丹工作一走了之。這種事遇得多了,他索性不再給人家當煉丹供奉,隻靠著一手算命的本事擺擺小攤,順便賣點丹藥,勉強掙錢糊口。

可也不知道他的命數出了什麼問題,就連做這麼點小買賣,都總能牽扯出是非來。不是有人要跟他私奔,就是有人為了阻止女兒跟他私奔要來打斷他的腿,害他擺個卦攤都得幾天一挪地方,賺的那點錢還抵不上路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