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岑黛從香閨軟榻裏將昏昏沉沉的寶瑜給撈了出來,取了狐裘將她裹了個嚴嚴實實。
一番動作將懷裏的小丫頭從頭到尾折騰了一個遍,她竟然依舊沒能醒全。岑黛重重歎了一口氣,牽著她出門去,瞧見荀鈺和憲之早已收拾齊整,一大一小兩個長得極像的人俱是衣衫整潔、脊背挺直。
岑黛瞧著好笑,同荀鈺一並領著二人出了院子。
憲之表麵規矩,暗地裏伸了手指去戳妹妹肉乎乎的臉頰:“小魚兒昨夜沒睡好麼?怎麼還這麼困?”
寶瑜眼睛也不睜,軟綿綿道:“既然看見我困,何必還要來鬧我。”
一句話將天聊死,憲之扯了扯嘴角,再不說話了。
到正廳時,周芙蘭同寶髻早已經在位置上坐好了。
寶髻是荀家這一輩的長姐,如今十歲,穿著繡著喜鵲登梅的大紅袖衫,儀態極佳,頗有大家閨秀的氣度。
憲之立刻睜大了眼,笑道:“大姐大”
寶髻一眼橫過來,憲之連忙改口:“大姐姐。”
岑黛見著一群孩子湊在一處,幹脆也不再多管,兀自坐到一旁同周芙蘭說笑。
瞧著大人不再看這邊,寶髻理了理衣衫,起身端了溫熱的蝦仁粥遞給寶瑜憲之:“先吃了飯暖肚子,待會兒到了馬車上再睡也不遲。”
寶瑜接過小瓷碗,睜不大開的眼睛裏一片清明,邊啜著粥,邊小聲問:“宥之呢?”
寶髻同她坐在一邊,麵上表情規矩:“三兒去取東西了,馬上就過來。”
憲之彎了彎唇角,同母親一般精致的眉眼笑起來看似分外親和,隻是眼底的暗色卻與荀鈺像了十分:“都打算好了今日的活動?”
寶髻揚眉,忍著笑:“難道你沒有準備好?”
憲之眉眼彎彎:“今年也就這麼一次機會,哪裏能夠懈怠?”
另一邊,周芙蘭靜悄悄地打量著一群蘿卜頭,拉住岑黛:“這群小祖宗怕是又在盤算著霍霍什麼了。”
岑黛捏了捏眉心:“由著他們罷,難得一群小孩兒高興,咱們還能不讓他們玩兒麼?”
周芙蘭笑睨她一眼:“你管不住他們兄妹兩個?”
岑黛撇了撇嘴:“瑜兒還好,雖並不多話,但是個麵冷心熱的性子,懂事乖巧。憲之卻得了他爹的真傳,麵上瞧著親和聽話,實則麵熱心冷,點子總多,我壓不住他,隻能想法子叫兩人互相看顧。”
周芙蘭再也忍不住,抿著嘴笑:“要慘還是你慘。”
岑黛咬了一口白玉糕,笑道:“不過有你家的寶兒在,這兩個小祖宗也無須我多費心。”
荀家的這一群小蘿卜頭很是聽寶髻的話,便是再皮的宥之,隻消寶髻揚聲一句話,也能原地規矩下來。
周芙蘭眼底溫和:“他們這些小輩,自有他們自己的一套相處習慣,咱們這些長輩啊,看不透的。”
沒過多久,荀鈞領著宥之也到了廳裏,眾人吃過了東西墊了肚子,便一並乘車入宮。
寶瑜一路上都在打瞌睡,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到了宮門前才堪堪清醒。宮城肅穆,張嬤嬤早已候在軟轎不遠處,朝著眾人福身。
多年的風霜在張嬤嬤的麵頰上印下了一道又一道痕跡,連同那一頭保養極好的烏發,如今也白了許多。遠遠看去,像是白色的雪。
張嬤嬤麵上依舊笑得和藹,同岑黛提及豫安正在長寧殿候著兩位外孫。
岑黛抽了抽眼角,直覺自己再也不是娘親的貼心小棉襖了,無奈隻得將兩小蘿卜交給了張嬤嬤,自己則同荀家眾人一同前去拜見越崇帝楊承君。
憲之牽著寶瑜的小手,幫著她稍稍擋著風,看向張嬤嬤:“岑家的表妹來了麼?”
張嬤嬤回道:“僉都禦史月前受了風寒,今年無法赴會,不過大長公主殿下今早便將岑櫻小姐接進宮來,這會兒正在長寧殿。”
憲之抿嘴笑了笑:“那感情好,我和妹妹待會兒就去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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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群大人敘舊完畢、宴席大開時,一群小蘿卜頭們就偷偷溜出了大殿。此前岑黛始終對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囑咐了一句“小心”便不再多說。
憲之帶著兩個妹妹趕到東宮殿前的花園時,便見寶髻朝著他們招手。
“玄青呢?”寶髻清點了人數,蹙眉。
憲之一路小跑過來,微微喘著氣:“在後頭,我們出來的時候,他還在那邊兒看顧小公主呢。”
話音剛落,楊玄青的聲音便從身後傳過來:“來了來了!諸位久等!”
身著明黃蟒袍的小少年急匆匆趕來,眼睛裏笑意明顯,流光溢彩的:“我將將才尋了借口脫身,幸好是及時趕過來了。”
寶髻微微鬆了口氣,又道:“人都來齊了,咱們就直接進去?”
楊玄青應聲:“我早前就遞了消息,特地讓宮人開了文華殿的門,一路上都不會有人攔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