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範雎的預料,蘇雲卿一直沒做什麼,甚至她一直都很配合範雎,並沒有發生那種挖了坑讓範雎往下跳的事情。
範雎不由的就有些疑惑,難道蘇雲卿真的不在意?
範雎當然是知道蘇雲卿有多想出去帶兵的,他更加清楚蘇雲卿對那支新兵的的期待感和熱情度有多高。
可他還是對昭襄王提出了留下蘇雲卿的建議,昭襄王也采納了。
範雎不覺得蘇雲卿會不知道這事裏麵是他動的手,隻要昭襄王把那份計劃給蘇雲卿看了,蘇雲卿就一定會知道。
既然如此,蘇雲卿怎麼會沒反應?
然而蘇雲卿越是沒反應範雎心裏就越是不安定,畢竟如果蘇雲卿直接報複回來,那麼也就代表她沒有太過記恨這件事情,該報複完了也就算了,可蘇雲卿沒有。
……好吧,這明顯是被記了小黑帳的節奏啊!
範雎不由的就想到了秦趙之戰的時候,蘇雲卿在臨去戰場之前與他的那番談話。
顯然,這個女人有心機有手段,更不缺乏看人的眼光,她對範雎的了解恐怕比範雎對她的了解更甚。
想到這種人暗搓搓的盯著你,簡直冷汗都要下來了好嗎!
所以說,他當初為什麼要作死去坑蘇雲卿一把?!
……好吧,其實想想也沒啥好說的,就算給範雎重來一次的機會,他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來。
他同樣會阻止蘇雲卿直接執掌軍隊。
至於說蘇雲卿會不會因此不高興,會不會報複他什麼的,這個從一開始就是很明確的事情,範雎也清楚這一點,但他還是決定這樣做了。
且做了並不後悔。
此時範雎一直等著蘇雲卿對他態度不好,又或者至少冷嘲熱諷一下吧?
然而蘇雲卿一直很淡定,像是完全不知道範雎坑了她一把一樣。
直到該談的事情談完也沒見蘇雲卿有什麼報複,相反,就如同當初蘇雲卿很支持白起對她的計劃進行修改一樣,蘇雲卿對於範雎修改的計劃也十分讚成,甚至她這次是真的當麵表示讚同,然後感謝範雎。
……然並卵,蘇雲卿越是這樣範雎心裏越不踏實啊。
範雎覺得,就算蘇雲卿此時不報複他而是留待以後,但若是蘇雲卿對他冷嘲熱諷一番,那麼他也就可以放心了,因為這證明這種人不足為慮。
可蘇雲卿不是,蘇雲卿真心的讚同範雎的計劃,並且也是真心的感謝他……這就讓範雎十分緊張了。
如此喜怒不行於色,且能夠在這種時候對他笑臉相迎的人,心機城府是深到了何種地步?
便是他這個做了這麼多年丞相的,範雎也隻能說麵對自己看不順眼的時候控製著自己不要上去就揍一頓,至少態度能保持尋常,但若說像蘇雲卿這樣他是做不到的。
範雎自己做不到,因此便更覺得蘇雲卿此人心機城府之深恐怕是他平生僅見。
可他又能怎麼辦?
範雎心中苦笑,無論如何他都是不可能放任蘇雲卿這次直接領兵在外的,因為他很清楚,蘇雲卿這次出去了,日後回來的可能性就很小,蘇雲卿遠比白起更加可怕。
她心機手段能力才幹樣樣都不差,唯一值得說道的也不過是她是個女人,但性別的問題在蘇雲卿的軍功麵前什麼都算不上,至於說其他……範雎不得不承認,蘇雲卿就是那種有辦法讓人對她產生好感,願意為她效忠的人。
關於當初邯鄲城是怎麼破的,這計劃是怎麼來的,後來趙王的投降儀式又是怎麼安排的,範雎一清二楚,也因此他更覺得蘇雲卿可怕。
你看,就連白起都很願意聽蘇雲卿的。
剛開始蘇雲卿還隻是提出‘請求’,等到了邯鄲,蘇雲卿的表現就差是在直接給白起下命令了,可結果呢?白起沒反對,沒生氣,他很平靜的接受了。
白起尚且如此,軍中的其他人就更別指望了,範雎很確定,隻要昭襄王敢放手把蘇雲卿丟在軍中三年,三年之後這軍隊是大秦的軍隊,但將士們真正聽誰的那可就不好說了。
好吧,不提白起,就連他範雎自己這次對蘇雲卿出手都不是因為私人恩怨。
這樣的人,範雎隻要想想都覺得冷汗直冒。
但他偏偏討厭不起來。
……這種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於是直到事情都談完了,範雎也沒有聽到蘇雲卿說他半句不好,更沒有挖坑給他跳。
對此範雎隻有自己心中苦笑了。
想了想,範雎還是決定試探一下。
於是當正事談完,昭襄王閑聊幾句以示親近和關心的時候,範雎搖搖頭說道:“老咯,年紀大了,精力不比從前了,這次也是勞煩大王和將軍久等了。”
昭襄王自然是不在意這個問題的,他甚至安撫道:“丞相這是說的什麼話,你的年紀大了難道寡人的年紀就小嗎?寡人還指望你繼續為寡人分憂呢。”
範雎歎了口氣道:“多謝大王的抬愛,隻是我這身體自己知道,早年在魏國落下不少傷,能活命已經是大幸了,哪裏還奢求長壽呢,與大王那更是萬萬不能比了。”
早年範雎在魏國受辱,被人打斷了鼻梁打掉了牙齒,就連肋骨都斷了幾根,之後不但沒有得到救治反而被丟進廁所裏,讓來往的賓客侮辱。
範雎能夠活命確實算得上是一件非常僥幸的事情,要知道就連當時負責看守他的守衛都覺得他活不了多久了,因此當範雎勸說他放過自己的時候守衛同意了,而後向主人報告範雎已死,這更是沒人懷疑,由此可見範雎當時傷的有多重。
可範雎活是活下來了,但考慮到這個年代的醫療水平,要說沒留下點病根,沒落下點隱患,這話誰能信?
因此範雎此時對昭襄王說這話也並非是客氣話,他這些年身體確實是大不如前了,年紀大了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早年受的傷,可以說是傷了根本,因此他的底子就比別人要差一點。
話題既然已經到了這裏,範雎便幹脆繼續說道:“我也很願意為大王分憂,但實在是一年不如一年,正想著什麼時候與大王辭官呢,倒是前些日子我見到個年輕人很不錯,雖是燕國人,但大王向來知人善任,也不必在意是哪國的人了,要說才能,接替我是綽綽有餘啦,我這裏正想著留用一段時間,等他成長起來就推薦給大王呢。”
範雎這話說的十分誠懇,昭襄王也不由的被帶出了幾分感慨,他也知道範雎說的都是實話,因此縱然不舍,但他最多也就留範雎幾年罷了,這隻是拖延時間而已,並沒有什麼實際用處。
比起昭襄王的感慨和不舍,倒是蘇雲卿很讚成的點頭:“丞相的年紀確實大了,總讓丞相一個人操心那麼多事情確實不太好,我知道大王不舍,但丞相說的沒錯,他現在還能為大王分憂,可年紀大了精神便不好,國家大事卻容不得半點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