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冬,一場大雪,一夜間就將金陵城裹了個白透。
謝癩子天沒亮就起來了,一通忙活,將要買的東西都買齊了,天色也漸漸亮堂了。
隻是這雪依舊不停,夾雜著惱人的歪風,沒頭沒腦地就往人脖子裏鑽。
謝癩子雖然自小沒爹沒娘,一路在江湖各堂口混飯吃,可如今也是奔五張的人了,早十年就自立了門戶,當起了大師爸。下麵那也是一堆的徒子徒孫供著,鮮少有這樣起早貪黑、親力親為的時候。
可這天,堂口裏的小的們沒有一個上前殷勤討好,隻是默默無言地跟著謝癩子東奔西跑。
等買齊了東西,謝癩子挑了兩個機靈的、腿腳好的跟在自己身邊,就讓其餘人回堂口等著。
或許那院子也已經不能稱為堂口了,畢竟他苦心經營的巢穴三天天就被人搗爛了,下麵的小的不知道被捉了多少,最後隻有他自己和幾個沒在堂口附近活動的給逃出來了。
想到糟心事,謝癩子就忍不住歎氣。
堂口可以再建,下麵的人也可以再招,甚至連本家招牌也可以換個地方改頭換麵重新開始……
他行走江湖數十年,這樣致命的慘敗是頭一遭,雖然慘痛,卻也不是他此時心頭的第一大事。
他現在滿心滿腦想的,隻有他苦心栽培多年的小徒弟……
這是謝寶在祠堂裏被關的第三天。
她本來已經跑掉了,但是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在碼頭臨上船的時候被人給截住了。
她摸了摸胸口的繃帶,還好那些人抓住她拉扯的時候沒有扯壞她胸口的衣服。如果被那些人發現她是個女兒身……
她從小就在街上撿東西吃,從小乞丐長到七八歲,遇到了她師父,跟著學了一手紮飛的好手藝。長到眼下十七八歲,堂口裏那些小的們,不論年紀大小,各個都得客客氣氣地喊上一聲“師哥”。
尤其是近幾年,她師父“謝半仙”的名號近幾年在金陵附近越來越響,她也算是師父和大師兄下頭的第三把交椅,坐到了這個位置,照理說她已經不需要自己親自做局。
可這次他們要千的,不是別人,是跟軍方有關係的大佬。他師父親自做局,她出麵走動……
後來做的局出了紕漏,整個堂口上下都受到了牽連。師父帶著幾個機靈地躲掉了,她運氣不好,躲過了第一次,沒躲過第二次。
對方抓住了她,既沒有拳打腳踢,也沒有嚴刑逼供,甚至連個審問的人都沒有……就這麼無聲無息地關著她……
可越是這樣,謝寶就越清楚——她怕是,活不了了。
臘月的天,刺骨的水。
渾渾噩噩的謝寶被捆進豬籠裏慢慢往下沉的時候,才忍不住開始思考,這些人竟然不是把他往上交,而是選擇就這樣把她給處理了。
浸豬籠,多麼諷刺的死法。鄉間多用來懲治通奸的男女,意指這些人豬狗不如!
……可是為什麼呢?她畢竟隻是個小頭目,甚至連她師父都是替人幹活而已,這些人到底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