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轎車一路風馳電掣,速度太快,沈惜言被晃得七葷八素,下車後,沈惜言站在大樓前有些找不著北。
趙萬鈞沒給他緩神的機會,直接握住他的手,把呆愣的小少爺拉到了樓裏的結婚登記處。
登記員翹著二郎腿看報,頭也不抬道:“來領證?自個兒填上姓名、籍貫、出生日期。”
“九……”沈惜言一把抓住趙萬鈞的衣袖,卻被他輕輕按住了嘴。
趙萬鈞執起筆,二話不說在紙上簽下了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然後把筆遞給了沈惜言。
沈惜言暈車一路本來就沒緩過來,此時更是被趙九爺此番荒唐大膽的舉動嚇傻了,好半天才顫巍巍接過筆,卻隻是握在手裏,不敢落下分毫。
他遲疑地看向趙萬鈞,一眼落入了對方堅定的目光中,瞬間被裹上了一身最堅硬的鎧甲。
沈惜言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在“趙萬鈞”旁邊端端正正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筆都極為鄭重,似表千言。
待沈惜言寫完,趙萬鈞把東西推到登記員麵前。
登記員拿起來一看:“趙萬鈞……九,九爺?”
他著急忙慌地起身,一看,居然真是九爺!再一看,後邊兒跟著個男人。
登記員一掃方才的敷衍,立刻笑開了花兒:“喲,九爺您來辦證啦?”
趙萬鈞抬抬下巴:“嗯,辦吧。”
登記員有些為難道:“九爺,拿證還得夫人在場才成。”
趙萬鈞牽起沈惜言的手,把躲在後邊害臊的人拉到跟前:“瞧好了,這位沈惜言先生,就是我的夫人。”
“啊?”登記員大張著嘴巴傻眼了。
男人和男人擺到明麵兒上談情說愛已經夠驚悚了,然而比這更驚悚的,是男人要和一個男人領結婚證!
“九爺,您跟我這兒開玩笑呢吧?”
趙萬鈞聲音一沉:“放屁,誰跟你開玩笑了?”
登記員抖了三抖:“可是,可是沒哪條規定說男人和男人也能領證啊……”
“以前是沒有,打今兒起就有了。”
趙九爺說完,把腰間的槍拍在了桌上,嚇得登記員差點兒尿褲子。
“蓋章,別讓它替我說第二遍。”
這世上沒多少人有膽子在槍口下放肆,更何況眼前這位是趙九爺,趙九爺說一,誰還敢說二?
登記員心說自個兒真是倒黴催的,今兒不替人代班就沒這事兒了。他天人交戰了許久,還是從抽屜裏拿出印章,一雙手抖得趙萬鈞實在看不下去了。
趙萬鈞直接奪過印章,打開,重重蓋在了結婚證上。
沈惜言偷摸湊到趙萬鈞耳邊,擔憂道:“咱們這算是史無前例了吧,從今往後,可就是曆史的笑談了,我倒無所謂,無功無過沒人記得我,可你一世英名——”
沈惜言話還沒說完,便被趙萬鈞打斷。
“放心吧小家夥,敢笑我的人這會兒還沒出生呢,我趙萬鈞不信鬼神,身後事也自然與我無關。”趙萬鈞握住沈惜言的手,柔聲道,“我與夫人坦坦蕩蕩恩愛一世,不比那些為了留下虛名裝模作樣,屁都沒撈著的人快活?”
沈惜言點點頭,覺得趙九爺說得很對,趙九爺好像說什麼都是對的。
二人這廂執手咬耳朵,忘了收槍,登記員衝著槍口幹瞪眼,在一旁急得直抹汗:“九,九爺,蓋完章就可以了。”
“等等。”
“有問題嗎?”沈惜言問。
趙萬鈞拿起證書橫豎看了會兒,再次提筆,在填寫賀詞的空白處寫下“雖千萬人,吾往矣”七個字,然後將證書交到沈惜言手上,仿佛把畢生的諾言都獻給了他。
登記員不當心瞥了眼,心說趙九爺不愧是趙九爺,從頭到尾都不走尋常路。人家證書上的賀詞都從《詩經》裏摘出的情詩,頭一次見到寫醒世恒言的。
沈惜言像踩著棉花,腳步虛浮,直到坐進車裏都還沒緩過神來,他最多隻敢在奶奶麵前偷偷娶九爺,九爺倒好,直接掏槍辦證。
沈惜言在窗邊蕭瑟的秋風中搓搓手,揣著袖口道:“這個證隻有咱倆認,祖宗不會認的,你入不了我家的門宗,死後也沒有祠堂容身。”
正所謂樹高千丈,葉落歸根。
身後沒有容身之所,就是那枝繁葉茂的大樹怕也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