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世不得翻身。”
司馬青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能清晰感覺到話語中的絕望,枷鎖般的絕望感在陰暗血腥的小房間裏飄蕩擴散,這位曾經省城地下世界的王者意興蕭索的搖搖頭,歎了口氣。
我很有些意外,我在思索一個窮途末路的梟雄本該是副什麼樣子?
是如王老爺子一般韜光養晦還是像陸殘玉一樣喪心病狂,亦或如王洛水一樣沉寂一方裝瘋賣傻。
可是都沒有。
我在司馬青崖的話裏聽不出悔恨,隻有失落。
我抬頭仰望著屋頂上的北天王石像,這幅石像我很是熟悉,當初我和沈桃花剛剛進村兒時,村裏人便鬧出過將我們架入北天王神廟會審的荒唐事兒,如今我已經明白其中關節,這村子是陸殘玉最後的藏身之地,自然會嚴加把守,假托天神之名對外鄉人一一盤查真是再方便不過的托詞。
子不語怪力亂神,想來這怪力亂神的背後也多是些真小人,如此推算君子倒是真怕小人的。
“張一凡,你說人之一生,怎麼活法才算得上一個值得?”
他的眼神中突然看向我,狠狠落在我身上,然後悠然問出一句。
我一愣。
他是一方梟雄,我是一個屌絲,他如今落魄可曾經也風光過,如果地下世界的風光算得上真正的風光,而我的人生像一道永遠徘徊在低穀的直線,無波無瀾沉悶而又自得其樂,艱辛而又生動,我是一條懂得自我解嘲的快樂鹹魚。
這是我要的生活嗎?
如果在認識白小纖以前,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給出答案——是!
可現在我再也做不出這樣爽利的回答。
我知道愛上白小纖的代價是什麼,告別平凡的生活,然後如同落入沼澤一般掉進那灘名叫江湖的爛泥堆裏,然後想盡辦法在被爛泥吞噬前想到脫身的辦法。
“我想,是守護吧,守護住那些心裏的承諾,守護住身邊那些人。”
我努力斟酌著詞句,然後想出了一個如此庸俗的答案,然後轉頭看向白小纖、王響亮們。
我早已在心裏承諾無論何時都將守護在我的女神白小纖身前,無論何時都將守護在我的發小王響亮身邊。
即便白小纖要的是普普通通平平淡淡,而王響亮要的是借我東風乘風而起。
我知道其中的矛盾,可我也知道我放不下拋不開。
司馬青崖突然笑了,似乎我方才的話裏帶著什麼了不得的笑料,笑的很是豪爽,陣陣大笑在小石屋中回蕩,而後突然中斷,似乎是劇烈的大笑牽動了傷口,司馬青崖眉頭一皺,很是不屑的吐出一口血來。
“張一凡,你說這個世界是不是很是荒誕,光陰如梭,萬年而過,世上的活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可總是後人照著前人的路子走著,人之將死的諄諄告誡總是落不進活人耳中,活人按照死人的原路走上一遭,而後又在將死之時對著身後之人留下同樣的告誡。”
司馬青崖吐掉嘴中的血絲,突然又發出一句感慨。
“什麼?”
我沒聽明白他這句無來由的話是什麼意思,忍不住反問一聲,
“你真的很像我,像到不能再像,雖然你出身比我好太多,張家那座書香門第裏出來的秀才,可到了你這代,又還剩下多少餘蔭可乘,我是小縣城裏的平家子,沒有太好也沒有太壞,咱倆扯平。”
他突然論起了我的家世,還是以自己為對照,這突然讓我有了些許受寵若驚,一方大土地拿自己當坐標對我評頭論足,這樣的待遇應該算是殊榮吧,雖然這位土地已然沒落。
“你和我一樣,都遇見了這一輩子本不應該遇見的女人,還偏偏一腳都踩了進去,這位姑娘是白小纖吧,聽殘玉說你是陳青枝的女兒,看眉眼就能看出三分,張家小子愛上了陳家姑娘,雖然算的上是個門當戶對,卻也糟糕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