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薇是渴望親情的,她曾經切切實實的擁有過,美滿的,那猶如春日裏從泥土中冒頭的嫩綠青草,又似那初綻的花朵,清新、甜美而芬芳。然而,她又失去了,在年紀小小的時候,失去的徹底。
所以,當老人扇動微微泛出薑黃的嘴唇,告訴她,“我是你的親爺爺。”
淩薇在那一刻,整個人都是懵的。
老人對於自己身份的表露是循序漸進的,小心而謹慎,甚至可以說是畏畏縮縮的。
他的一係列的表現,都符合他作為爺爺的身份,讓淩薇無可指摘。
他說:“你很有廚藝天賦。”
他說:“這種天賦很多時候都是天生的,基因裏與生俱來的。”
他問:“你一個人在索亞星那樣的地方生活,累不累,苦不苦?”
他問:“你就沒有想過去尋找你的親生父親嗎?”
淩薇在老人問到這句話時,心裏邊咯噔一下,腦海中有一個隱隱的猜想呼之欲出。
這讓淩薇開始感到不安。
老人心細如發,他似乎察覺到了淩薇的不安,便把話題轉移到了另一個方向。
他語氣誠懇地向淩薇致歉,“裏歐做的那些事,我都已經知道了,在這裏我替他鄭重的向你道歉。我很抱歉他對你對你的店做了那麼多的混賬事。”
淩薇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其實她不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麼,說原諒嗎?
說自己看在老人的麵子上寬恕裏歐·克羅德的所作所為,然後整件事到這裏就一筆勾銷?
淩薇沉吟之後,發現自己大概做不到。
這時候,老人又說:“你也有著一條味覺十分敏銳的舌頭吧?”似是帶著些許的猜忖,又似是肯定的,卻終究化不去臉上的苦笑之意。
不等淩薇作答,老人複又開口道:“巧的很,我的幺子裏歐也擁有著一條與你相似的好舌頭。”
裏歐·克羅德那條舌頭的事,淩薇早已從內爾處有所耳聞,隻是當時她並未多想。及至眼下老人說起,淩薇才隱隱品出些許的不對味來。
關於這具身體原主的身世,那就是一團亂麻。淩薇心想,就是原主本人也未必理得清楚,更何況是她這個外來者。
一開始,淩薇確實曾為原主那一團亂麻似的身世擔憂過,唯恐原主的母親突然找回來,亦或者是原主的父親那邊找過來認親。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年又一年,無論是原主的母親還是原主的父親,都全無動靜。如此,淩薇也便漸漸放下心來,沒有再往這方麵想,也沒有再為這方麵擔心過。
所以,當淩薇聽聞裏歐·克羅德也有著一條味覺靈敏的舌頭時,她根本沒有往對方也許會是原主的生父這方麵去想。
不過現在,在老人言語的刻意引導下,淩薇內心一悚。
再看向老人時,眼神就變了。
老人也看出了淩薇應是明白了自己話語中的意思,重重咳嗽了兩聲,麵露欣慰,眼中又不乏擔憂。
“在此之前,我們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如果我知道……”老人說到這裏,對上淩薇看過來的澄澈分明的眼睛,違心的話便說不下去了。
隻能又道:“你也知道我那幺子是個不著調的,他到現在對你的存在仍然一無所知。”
“一無所知?”淩薇重複咀嚼著這個詞。
雖然時至今日她抱有的原主的記憶已經十分稀薄,但是有關於原主身世的那一段,她卻還是記得一些的。
原主自出生起便從來沒有見過其生父的模樣,隻從她的母親口中得知自己的生父應當是個世家子弟。是的‘應當’,也就是說實際上原主的生母仿佛也是不很清楚原主生父的確切身份。
記憶中,原主生母曾數次去找原主生父糾纏,意圖用孩子來綁住那個家世應當不俗的男人。
從一開始的安撫為主,到坦言對方其實有家有室,再到後來的拒而不見。原主唯有的關於生父的記憶,來自於某次她的生母帶著她一塊兒上門去找生父。
那時候原主顯然還小,所以留有的記憶十分模糊。
但可以確定的是,那個無可奈何出來安撫原主和其母親的男人,並非原主的生父。似乎是原主生父的下屬,或者其他別的什麼。
之後,原主的生母大概也疲於這段關係了,所以便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隻是在其後的數年裏,在原主一天天成長的過程中,原主的生母時不時的就會對著她抱怨她那不負責任的生父。
追根究底,淩薇腦海中有關原主生父的記憶幾乎全部來自於其生母的抱怨。
而這些抱怨當中,有幾分是真又有幾分是假,不說淩薇也不說原主,就是當事人原主的生母隻怕也是弄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