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兀自義憤填膺了一會兒,腦子突然理順了,說:等等……貓?
信號又斷,葉喬沒再回她。
拍攝基地是租的當地院子,稍加妝點之後外部條件好了許多,看起來有幾分明清園林的意趣,然而內部設置是硬傷,演員休息的地方隔音很差。葉喬注意力回到現實,便聽到屋外有低轉的啜泣聲。
她披上外衣出去看,顧晉門前的青石地上,坐著一個女孩子。她穿得很齊整,甚至看得出來精心打扮過,不像葉喬是臨時起意出門,但身上的衣料卻單薄,開低的領口曝露在寒涼夜風裏,教人擔心她會不會傷風。
葉喬仔細看了一會兒,認出她是電影學院剛剛畢業的新人演員,趙墨。她在這部戲裏的戲份不多,但在片場很積極,與她們這些主演也頗熱絡,常去請教。可惜葉喬生性寡淡,不喜和陌生人來往。許殷姍表麵熱心腸,背地裏卻愛對人冷嘲熱諷,虛與委蛇應付幾句,轉身就成了她私底下的笑料。程薑名氣太盛自帶生人勿進的氣場,趙墨也不敢高攀。反倒是陸卿性格平易,和善指點,可惜他不常在劇組出現。
說起來,趙墨還是她的師妹。
她看了一會兒便想靜靜回屋去睡。然而趙墨卻在這時候抬頭,看見了她。
深夜衣著暴露,坐在導演門口哭,明眼人都能猜測到幾分真相。趙墨這會兒被她撞現行,目光錯愕得來不及躲閃,直愣愣地看著葉喬。
這樣的事自己傷心便罷,讓旁人看見自然招人不齒。若是今天站在葉喬這兒的是許殷姍,恐怕明天她便成了整個劇組的笑柄。
尤其是……趙墨想到此前聽說過的傳聞,葉喬的特殊身份擺在眼前,更加令她難堪。她耳根漲紅,想要逃離,卻被青石磚高低不平的縫隙絆倒,膝蓋在地上磕了個口子:“啊……”
葉喬做不到坐視不理,走過去扶她一把。
趙墨愈發無地自容,將將站起來說一聲“謝謝”,便要離開。
葉喬道:“我那兒有藥箱。”
趙墨的印象裏,葉喬一直是一個安靜的人,不多言語,但身上有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氣質。她羨慕過很多人,葉喬在其中並不算大紅大紫,但卻最引她豔羨。因為她是幹淨的,幹淨得讓人覺得她得到今天的一切,不費吹灰之力。
在這個圈子裏敢說自己大紅大紫的人雖不多,但總會有那麼幾個,但敢說自己幹幹淨淨的人,卻鳳毛麟角。她也想要祖師爺賞飯,不用努力掙紮尋找門路,就能一帆風順平步青雲。
葉喬瞥見她咬著下唇,頗不甘心的模樣,說:“我不逼你。但是你要想好,等會兒去找醫務的時候,怎麼解釋這個傷口。”
言罷,葉喬扶著她往回走。這次趙墨沒有抗拒。
屋裏隻開著一盞節能燈。趙墨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看葉喬從醫藥箱裏取出五花八門的藥品。她見過女演員出門帶這麼大一個化妝包,不曾想葉喬竟然隨身帶藥箱。
葉喬把消□□品遞給她,恰好接到一個電話。
趙墨看她夾著肩膀打電話,淡淡地問:“回去了?”電話裏隱隱約約能聽到一個低沉的男聲,在安靜的夜裏能聽見他模糊的聲氣,慵懶的嗓音隨意卻迷人。葉喬聽了一會兒,說:“嗯。快睡了。”對方不知說了什麼,葉喬忽然一笑,原來她也會像小女孩兒一樣,眼角靈動地笑,黠然道:“再貧我掛電話了。”通話的最後,葉喬微微詫異地說:“哦?是嗎?”
這通電話很短,葉喬掛了電話,臉上的表情比方才生動了許多。
趙墨給自己處理好了傷口,小心地探究道:“是男朋友嗎?”
葉喬好像這才發現她的存在,收斂容色轉過身來。
趙墨剛剛鬆懈的神色又嚴峻起來。
葉喬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卻不點破:“是不是很重要嗎?”
趙墨聽她淡然語氣,終於領悟,即便傳聞是真,葉喬也不會因為她企圖染指導演的事,對她有什麼芥蒂。她鬆了口氣,綻開一個沒有心機的笑,說:“真羨慕你。”
她的反應出乎葉喬意料:“什麼?”
“有一個恩愛的男友啊。”
“……”
“看你打電話的表情,你們一定很恩愛。”
葉喬啞然。許多忘卻在夢裏的預感,影影綽綽地浮上心頭。
她分辨不清,轉頭時說了一句狀似無關的話,道:“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做過心髒移植手術。術後存活時間,國內最長是十八年。”她的眼裏有光閃動,用歎息般的聲氣,輕道,“我做了十年了。”
趙墨愕然,支支吾吾地說:“可是……會隕落的才是星星啊。一直在地上的,那是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