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閔茹留學歸來以後並未回家探望父母,而是直接找上了姐姐和姐夫。
閔茹說她得了絕症,即將不久於人世,但又不忍心讓父母為自己傷心難過,於是拜托姐姐姐夫替她隱瞞,等以後她走了再尋個機會告訴他們,起碼那時他們不會親眼看著他們的女兒被病魔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閔茹拖拖拉拉支撐了半年,去了。期間閔漣為了方便照顧特意跟她睡一個房間,無意中窺見閔茹的肚皮上有妊娠紋,而且閔茹非常非常喜歡蘇煥——她的小外甥,剛滿周歲,白白嫩嫩,牙牙學語,正是惹人憐愛的年紀。
閔茹常常盯著小外甥發呆,有時能呆上一整天,夜晚做夢時還會一聲聲喊著:“孩子,孩子……對不起,媽媽不是不要你……對不起……孩子……”
閔漣身為過來人,隻消一想便明白了。隻是這事她誰都沒提,一來不確定,擔心自己搞錯了;二來,既然妹妹如此放不下那個孩子,為什麼回國時不帶回來?
是男方不肯放手?還是那個孩子已經……
夭折了?
閔漣不希望是第二種可能,決定去日本找那個孩子。
閔茹的喪事過後,閔漣同丈夫說想去日本拜訪她的導師,她和妹妹一樣都在日本留過學。那個年代的留學生幾乎是神一般的存在,回國後的發展都不會太差。閔漣嫁的丈夫叫蘇旭虹,蘇家家世本來不錯的,可惜中途落寞,一年不如一年,兄弟幾個早已分家各過各的。
家裏頭經濟條件不景氣,蘇旭虹心疼飛機票不太樂意讓媳婦兒去,說孩子小正是離不開媽的時候,一會兒見不到就嗷嗷大哭,誰都哄不了。
閔漣將心比心,想起自己妹妹的孩子,一咬牙,一狠心,拋下嗷嗷待哺的幼子遠赴日本。
日本的國土麵積雖然不大,但要在這地方找個人,難於登天。
閔漣去過妹妹留學的學校,得到的結果是妹妹早已經輟學。她又拜訪了幾位導師和同學,可他們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人海茫茫,大海撈針,正當閔漣站在街頭仰天長歎的時候,突然一位神秘女人攔住她的去路,告訴她閔茹的孩子如今過得很好,勸她不必再找安心回國,說完不給她反應的時間,將一張飛機票塞進她手裏,轉身走了。
閔漣回過神,緊追幾步,然而那神秘女人會妖術似的一眨眼不見了……
後來蘇旭虹打國際長途說兒子高燒不退,夜裏哭著喊著要媽媽,閔漣迫不得已離開了日本。
後來家裏日子好過了些,閔漣又多次飛往日本追查,可惜一無所獲。
後來閔家二老相繼離世,致死都不得而知他們的女兒閔茹曾生過一個孩子,他們還有一個外孫或者外孫女……
這個秘密被閔漣永遠的埋藏起來,隻是多少次午夜夢回,時常夢到一個孩子追著自己跑,嘴裏口口聲聲的叫著:“姨母,姨母,姨母……”
時隔三十三年,昔日風華正茂的妙齡女子被歲月侵蝕成皺紋蒼蒼的老嫗,蘇家別墅內,六十歲的蘇老太太拉著閔關紹,一口一個外甥,一口一個孩兒啊,叫得親親熱熱。
身為兒子的蘇煥有些吃味,哼哼唧唧道:“媽,時間不早了,咱們趕快開飯吧,八點鍾小蘑菇要準時上床睡覺的,晚了她又該鬧騰了。”
蘇老太太笑著應承道:“好好好,開飯,開飯。”
菜有些涼,傭人們端下去熱過之後,壽宴重新開始。
蘇老太太今晚特別興奮,將兒子踹走喚閔關紹坐到身邊,還可著勁的給他加菜,不一會兒那個小小的飯碗被堆成一座不小的山峰,顫顫巍巍的眼看就要倒塌。
眾人齊齊無語。
袁琳一邊喂女兒喝粥,一邊拿胳膊肘戳了戳顧映雪,笑說:“雪兒,沒想到我們還是妯娌呢。”
顧映雪也滿臉的不可思議:“是啊,我也沒想到。”蘇煥與閔關紹是表兄弟,那麼她與袁琳就是表妯娌,而且更重要的是,小蘑菇與閔關紹有八分之一的血緣關係!
怪不得她第一次見小蘑菇就感覺不一樣,感覺特別親,後來每多見一次,喜歡程度就多一層,甚至把那個對自己而言有特殊意義的洋娃娃送給小蘑菇。
人與人之間的際遇真是妙不可言。
顧映雪一時感慨良多,停下碗筷,轉眸,瞅著坐在嬰兒座椅上、穿著粉紅罩衣、乖乖被媽媽喂飯的小姑娘,情不自禁的笑了。
“阿姨,阿姨,吃糖。”
飯後,一大家子坐客廳沙發上閑嘮,小蘑菇不知從哪兒端了一盤子糖果,跑顧映雪跟前扯了扯她腰間裙子上的細帶,糯糯的獻寶。
袁琳哭笑不得,糾正道:“乖,以後要叫表嬸,表嬸,知道嗎?”
“嬸嬸。”小姑娘嬌嬌柔柔的喚了一聲。
“表嬸。”
“嬸嬸。”
也罷,嬸嬸就嬸嬸,反正都差不多。袁琳放棄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