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黑的烏雲一團一團在低沉的天空翻滾,受了驚嚇的魚鷹漸漸返回自己的巢穴。水泊又迎來短暫的寧靜,隻有湖麵上飄蕩的船隻殘骸和無數殘缺屍骨訴說著戰鬥的慘烈。破爛的鯨魚旗幟被雨打濕,在風中再也飄蕩不起來。黑鷹信步走到龍剛耀主船之上,立在巨鯨旗下,一槍將碗口粗的旗杆打斷,取過破碎的藍旗纏在自己的重槍之上。這是勝利的標誌,就像割下敵人的頭顱掛到自己的馬前一樣,宣揚著無上的武藝。不一會兒,一個小校疾步跑來,站直身子道:“巨鯨幫的羽箭彈藥已經全部搬完,受傷陣亡的兄弟已經安排送回去了,不知將軍還有和指示。”黑鷹點點頭,極為滿意這次戰果,便有心讓兄弟們休息一陣,道:“你去通知各部原地休整,等我主船鼓響,所有紅衣大炮瞄準巨鯨幫大帳一起開火,不用節省,以最快速度將彈藥打完,然後一起殺將過去。”小校領命而去,黑鷹又在船板上踱了幾步,看見不遠處靜靜躺著一隻九股鋼叉,渾身冒著寒光,一看就不是俗物,定是龍剛耀所持。黑鷹心想定是他剛才逃得急,竟連兵器都不要了,不由得感歎一番,本想來此地好好廝殺一陣,發泄一下心中積鬱的怨氣,可殺一群喪失鬥誌的對手又有什麼意思,便撿起這九股鋼叉把玩一陣,順帶練了一路叉法。正在興頭之時,智真挺一口氣,忍住胸口疼痛,裝作沒事人一般,從別的船上晃蕩過來,正在思索如何開口。黑鷹卻將手中鋼叉一甩,那鋼叉便直挺挺向智真飛來,智真連站直身子都已用盡全力,哪敢去接,向旁邊一閃躲開,那鋼叉硬生生訂進一尺厚的木頭之中。黑鷹怪道:“你怎麼不接,我還想和你過幾招呢。”智真順勢扶住鋼叉,調息一陣道:“我想和你說說些事的。”可黑鷹並沒有看出智真身子的異樣,隻當他是對傷亡的兄弟難過,便道:“你想說什麼我知道,我自然不會讓兄弟們白死,他們的親人可免徭役一年,得撫恤三十兩。若你已無事,我便下令擂鼓進軍,直搗他們老巢。”智真怎會無事,也顧不得許多,便道:“我想說的是關於你的身世,其實你的父母是……”黑鷹一愣,他怎麼會不想知道這血海的關係,可身為一軍之主,大戰在即豈可因私廢公,厲聲喝道:“住口,你也是水師總督,豈不聞軍中無情,何況大戰在即,你要是想說軍務,我洗耳恭聽,若再提私事,休怪我軍令如山。”
軍務和私情孰輕孰重,智真自能掂量,隻好先說軍務道:“寨子依山而建,能藏人之處極多,炮火轟擊恐怕不定有多大用,再說我剛才看過他們地形,要攻到山頂大帳,隻有一條石板路可到,真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極難攻打。此刻我軍大勝,不如趁機派人勸降。”黑鷹尷尬一笑,若是巨鯨幫肯乖乖為東廠效力,何來刀兵相見之說,便道:“這個我自然知道,可巨鯨幫鐵了心和東廠作對,千萬勸不得,隻有一戰方可。待會我準備一人當先,長槍開路,先殺上去,你累了多時,就在後麵壓陣便是。”說完也不管智真,自去各船視察。黑鷹怕留在智真身邊,忍不住問出自己身世,雖說這些年一直想知道,可真相臨在眼前,卻不知怎的害怕起來。
衛廣等人還沒到水泊邊上,早瞧見遠處硝煙彌漫,卻安靜地可怕,聽不見一點炮聲,一夥人焦急萬分,暗自祈禱龍剛耀千萬別出事,安福聽說徐雅也在這裏,更是擔心她,急著要尋船隻趕去,便縱馬趕到水泊邊上,瞧見上次那個搖櫓小童正在岸邊抹淚哭泣,戚興朝他腦袋又丟了一塊石子,道:“小子,你哭個什麼勁,你們幫主又不是死了。”那小童一見他們,如激流中遇到一棵枯草,也不管腦袋上的疼痛,直接跪下道:“求求各位英雄救救我家幫主。”蘇紫不忍心看這孩童難過,輕啟嬌唇道:“小兄弟你慢慢說,不要著急。”又見他獨自坐在大雨中,便想脫去蓑衣給他。沈文握住蘇紫冰冷的雙手,道:“你身子弱,還是我來吧。”蘇紫感激地望了他一眼,便坐到馬上歇息?。沈文下馬為小童穿上蓑衣,又愛憐地摸了摸他的頭頂。安福猛地跳到船上,便要催促小童劃船。陸清瑜急止道:“若是官軍還在,這一艘船過去,豈不太紮眼了,不如我們遊過去,神不知鬼不覺。”衛廣道:“遊過去固然安全,可也太費時了,等我們到了,黃花菜都涼了。”小童一抹眼淚,道:“若是各位英雄能救我家幫主,我自能帶你們過去。”戚興道:“你有什麼法子,說來聽聽。”小童平日貪玩,附近各種能躲藏之處都尋摸個遍,找到一條隱蔽上山的小路自然不在話,此時剛好用到,便道:“大寨西邊是一片水窪子,長滿蘆葦水草,密的都看不見水底。我可以帶你們到蘆葦叢中,悄悄到寨邊,那裏有條羊腸小道直通客房,就是凶險了些,能過人之處大概隻有兩掌寬,稍一不慎就會掉崖摔死。”安福一聽,顧不得許多,隻要有路便好,又催促開船。可戚興留了個心眼,畢竟這事關生死,便問道:“既然凶險無比,你又怎麼會知道這條小路直通客房,難道你比猿猴還厲害。”小童臉一紅,低下頭去手足無措道:“我自己是不敢走這條路的,不過以前我到那片蘆葦叢玩耍之時,被一隻野貓搶了烤魚,我自然不肯,便一路追它,它就順著那條小路上去了,我又怕它摔下來,便從大路上去看看,剛好在客房前看見它正吃著我的魚,因此我才知道這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