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內與外(1 / 3)

隨著法官的一聲錘響,審判結果公之於眾,不出意外,卡布裏亞被宣判無罪,而原告需要繳納一千德拉克馬作為罰金。這一方麵是柏拉圖的辯護詞的效用,但卻不是唯一的原因,畢竟聽眾中的大部分人並沒有完全聽懂柏拉圖的意思;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們已經經受了太多次城邦失敗的屈辱,而卡布裏亞的勝利是大家樂於見到的。

“修辭術可以說服人,但並不能改變人。”歐多克索看著若有所思的亞裏士多德說道,而後者自打從法庭回來就保持著這樣一副神態。“柏拉圖的論辯固然精彩,但對雅典人來說,他們隻是看到了知識,但並沒有獲得知識。”

“柏拉圖所說的是真知識嗎?”亞裏士多德突然問道,“我說的是關於‘邏各斯之主’的部分。”

“你對此有所疑問?”歐多克索仔細觀察了他一會兒,說道,“也對,你聽到過邏各斯之主的回應,對嗎?”

“是的,尤其是第一次,我不能確定這是神的回應還是我自己的幻想。”亞裏士多德誠實地表達了自己的困惑,“但如果真像柏拉圖所說的那樣,邏各斯之主隻是我們對神諭的希冀,這豈不是說並沒有這樣一個神,隻是我們構想了祂?”

“事實是,我們確實對邏各斯之主知之甚少。”歐多克索點點頭,“我們是從祂的結果來了解祂的,也就是說,我們是從智術實踐的經驗中總結關於祂的知識。”

“但一切事物都有著對立的一麵。”他接著說,“當我們對邏各斯之主了解的越多的時候,我們就在自己心中種下了懷疑的種子,這種將自己的實踐歸之於某位神祇的行為,究竟是符合了自然的真理,還是我們人為的意見呢?”

“這樣說來,柏拉圖的宣講其實也隻是指出一種可能性?”亞裏士多德似乎想通了什麼,“在可能的解釋中選擇城邦更容易接受的一種說出來,這樣才不會受到城邦的非議?”

“這是一種符合大眾認識的可能性。”歐多克索答道,“你該看出來了,人們隻是會接受自己希望接受的東西,隻是會理解自己已經懂得的東西。而更深層的智慧,隻有接受過哲學教育的人才能領悟到。”

“如您所說,教育還如何可能呢?”亞裏士多德疑惑著,“如果人們隻是理解自己已經理解的,那豈不是永遠不能獲得新知識?”

“新知識的獲得談何容易?”歐多克索笑了一下,“人們的心靈總是被先前得到的意見充斥著,他們就像被束縛住脖子的奴隸,頭根本不可能扭到另一個方向。那麼,他們看到的隻能是眼前的東西,對其餘方向自然茫然無知。”

“這就是柏拉圖在洞穴的比喻中所說的例子。”亞裏士多德默默想到,同時,他聽著歐多克索繼續說道:

“教育就是擔任了解放者的角色,將那些奴隸的枷鎖打開,讓他們可以扭頭看看別的世界。不止如此,如果我們希望教育可以指引人走上真理之路,還要保證將人們的靈魂扭轉過來,從那些紛繁複雜的感覺經驗轉向真正的存在。”

“所以,柏拉圖是在教育大眾嗎?”亞裏士多德追問道,“他對城邦的眾人到底是一種什麼態度呢?”

“至少,他給人們展示了辯證法,讓人們看到了自己意見的反麵。這對他們而言,也是一種擺脫自己意見的可能。”歐多克索搖著頭歎息著,“至於他究竟如何看待大眾,那就不是我可以揣測的了。”

……

柏拉圖回到學園就進入了自己的房間,房門在他身後緊緊關閉。人們看到他的麵色平靜,既沒有勝利的喜悅也沒有擔憂。但就是這種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才讓人更加緊張,因為人們根本無法把握這位哲學家的所思所想。

斯彪西波走到柏拉圖的房門前,他想要敲門但又猶豫了。最終他還是默默地站在了門外,恭敬地等待著老師的召喚。

而此時的房中,柏拉圖並非孤身一人。他的對麵站著一個老人,正是那位著名的演說家伊索克拉底。而在他們二人之間的空地上,擺放著一個長條形的箱子。箱蓋已經大開,裏麵露出一張金色的獵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