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深宮怨緒,布滿清愁的雕欄玉砌,不足思量,空餘下如同幾世蒼白的記憶,漠然間,霧盡流嵐,卻想不起曾經的月色銀華,舉杯相凝。

景國皇城,金嵐之地,景國的子民們都道,那是一個連空氣都散著金箔味道的地方,裏麵居住著高貴如天宮神明般的人物,隻是他們不知道,裏麵的人也和他們一樣,有血有肉,會怒會笑,知道寂寞,懂得怨恨。

其實不過幾年而已,金嵐城變得更加寂靜和寧默,靜得就像是一座巨大華麗的陵墓,死氣的魂魄淡然卻緊切地匆匆而過,因為這裏在許久以前,換了一個喜靜的主人,喜靜到可以殺死一名不小心笑出聲來的宮女。

這裏是可以有哭泣和咳嗽聲的,因為主人覺得,隻有這樣,這個深宮才能更像是被悲緒浸染的苦澀之地。

她有著近乎殘虐的性格,處世不驚的態度,輕煙曼愁的情緒,多愁善感卻凶殘暴虐,讓宮中眾人皆噤若寒蟬,若是稍不如意,便會人頭落地。

宮人們聽說在入宮以前,她也是一個溫柔美麗的女子,雖然離經叛道,卻能夠懸崖勒馬,可是這一切卻在她成為函貴妃的那一日盡數改變,她依舊美麗,傾國傾城,隻是她卻再沒有溫柔的心,有的隻是幹枯愁苦的軀殼和內髒,那些溫暖的血肉已經徹底枯竭,剩餘的是滿身的鴆毒。

不過今日卻和以往稍稍不同,安靜的宮閣回廊間,安詳的浸染在一片淡漠清冷的築琴聲中,清婉如水,水質冰澈。

寒羽宮,是所有冰冷的源頭,也是這片琴聲來處,幽然寧靜,如同冰花深處,寒冷而枯戚。

朱紅的高大鳳閾宏偉卻如同永無言語的天神,任憑你倚著他哭泣,他也冷漠如冰,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鳳紋的門窗就像是泛著死氣的棺蓋,難以再開。

匆匆行進在深邃的宮廷回廊,鋪就著奢侈的白玉磚石,延伸向前直至黑暗的盡頭,一身宦官衣樣,他小心地端著手中的一碗冒著熱氣的肉湯,那肉湯香氣撲鼻,如天間之物,卻讓此宦官驚駭得滿頭冷汗。

他深吸一口氣,轉過長廊,透過簷下珠簾,遠處便是那琴聲來處,寒羽宮中的綠旒琴望樓,而此刻,上麵卻坐著兩個掌控著整個景國命脈的人。

一個,是景國廢太子,萬清羽,一個,是景宗帝寵妃,函貴妃。

清羽默默地取過空杯盞,不厭其煩地將裏麵的濃茶重新衝泡,直到冒著淡淡白煙中再沒有刺鼻的味道。

“梨蕭的味道本就淡,你卻一定要泡得和清水一般,這麼多年,倒是不曾改變。”語氣柔和平緩,源自於對麵的函貴妃之口。

清羽嘴角微微帶過一抹弧度,他緩緩抬起眼線,如同一羽輕絨,柔軟得不似一個剛從災禍中遁出的男子,他的麵容俊逸而不虛假,高貴卻平易近人,儒冠長發,樸素青衣,很難想象,他曾經竟然貴為一國太子。

他溫柔地注視著對麵雍容華貴的女子,函貴妃擁有一對迷人妖異的丹鳳眸,小巧的鵝蛋臉,精致無瑕,稠密的青絲綰著高貴鳳髻,金羽華衫,鳳舞九天,隻是少人發覺,那衣袂處卻用細密的針線縫著一隻青羽白喙之鳥,像是暗示著些什麼。

“可是你卻變了許多。”清羽輕歎一聲。

“一切隻是為了你,當初你說我不願束發,乃是離經,說我不服父命,離家出走乃是叛道,如今,我該是達到你的要求了,可你卻離我越來越遠。”函貴妃一臉深情地注視著眼前的男子。

“可是,我卻隻喜歡當初那個離經叛道的女孩。”清羽的語氣顯得漠然起來。

“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函貴妃也是花容怒意,鳳眸中帶著一絲怨恨。

“這一切都可以不用發生。”清羽冷漠地抬起眼來,注視著眼前這個熟悉的女子,她總是那麼傾國傾城,隻是那充滿怨恨的目光,讓他覺得心頭一緊。

“不用發生?憑什麼?既然你放棄了我,那我就可以按照我自己的意願行事,你管不著。”函貴妃銀牙一咬,似是賭氣一般。

“你總是這般任性,所以才會將事情弄得如今這般一發不可收拾。”清羽歎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