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骨!我不讓你走!”和服女子的雙臂猛地攬緊那個虛無的影子,然而一個凡人,又怎麼能具有擁抱靈魂的能力,織子徑直穿過了孩子,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娘親!”孩子陡然爆出一聲,聲音裏卻有著不可思議,“娘親,你,你知道我的名字?你記得我的名字!”
他一直以為,母親除了那個死去兒子的名字,從來不會想起別的事,沒想到,沒想到?!
“嬰骨,嬰骨……”女子猛地放聲哭泣,一雙蒼白的手伸出來,去觸摸那個虛無,卻終於用手捂住了臉頰,哭泣著,“我沒瘋,我沒瘋……我一直都沒瘋啊,我隻是,我隻是……”
那樣的話出,再次讓所有的人震驚。
斷斷續續的,捂著臉,和服的女子卻緩緩的倒出這些年來的辛酸。
“其實……寶寶他,根本不是偶然被野獸吃掉的……”
“我親眼見看了,族長和村裏的法師合計,說……阿三死了,不能讓外族人和海寇的後裔占有他的財產,就……把寶寶抱到了後山上,放在了荒草裏……後山那麼多猛獸,寶寶他剛剛會走,怎麼可能逃得過……他們隻是,他們隻是恨我,恨我們扶桑人,便恨不得趕盡殺絕了!他們唯一要保護的,就是他們的地位與尊嚴,還有這海村的財產!為了這個,不惜殺害所有的人!”
說到這裏,和服女子卻猛地放開雙手,淚痕縱橫的臉上,有著恚恨悲憤的表情!“我恨那,蒼天讓這樣凶狠的人活著,卻讓我那無辜的寶寶死去!可是,可是……我不敢啊……”
織子臉上的表情重歸哀傷,無力的靠在身後的石壁上,“寶寶出事的時候,他們察覺了我的異樣,我知道,他們下一步就要開始對付我了。我不甘心就這麼死去,便開始裝瘋賣傻,想通過這個來換取存活。可是,他們依舊是不肯放過我的,就連一個瘋了的女子,他們都不肯放過,終於,他們盤算好了,捏造出一個‘天煞孤星’的罪名,將我沉了海。”
和服女子輕輕的抬起頭來,仰望著黑洞洞的洞府,目光卻似穿過了洞府,沉入那一片深藍裏。“天幸,我是會水的。他們以為我是一個瘋子,便隻是鬆鬆垮垮的將我捆綁了。在水下,我掙脫了竹籠子,潛遊回岸上,他們誰也沒發現。便在那裏,我遇到了嬰骨。”
“不知道怎麼的,一看見嬰骨,一個獨自漂泊的小孩子,我就想起了死去的寶寶。那一刻,我就抑製不住的抱住了他……我知道他是鬼,世人都很害怕的鬼,卻沒有人知道,鬼也是孤獨的。我和嬰骨都是孤獨的,獨自在這個世上漂泊。也許就是那一份相同的孤獨,才讓我們兩個在一起,共同飄泊了這麼久……”
講到這裏,一切真相,似乎都已經昭顯。然而,這裏麵的辛酸苦楚,又有幾個能知道?
和服女子慢慢的擦幹眼淚,卻忽而一支身子,跪倒在黑衣女子麵前,乞求,“陰……姑娘,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是與他們不同的。我求你,嬰骨這孩子已經夠可憐的,如果你非要帶走一個,就帶我走吧,刀山火海地獄什麼的,我都認了,隻要,隻要,你讓……我的孩子嬰骨,平安。”
不管怎麼樣,彼此一同經曆了這麼多的風霜雪雨,這麼多的孤獨與辛苦,骨子裏,她已經將這個可憐的孩子,認定是她的孩子了,無論怎樣,也要拯救他!
“娘親!”男孩子一驚,虛無的身子卻陡然跪倒下來,閉上眼睛,朝著和服女子重重的磕下頭去。
“我真的沒想到,我爹他……”一旁的海生卻頹然的後退了一步,靠在了冰冷的岩壁上,卻怔怔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不能。”過了好一會兒,黑衣女子卻低了頭,定定的隻說出這三個字來。
她隻是驅魔師,陰間冥界的事,她不能管,也管不了。
“那好!”和服的織子猛地一咬牙,蒼白的臉卻又是一白,怔怔地說,“就讓我陪嬰骨一起去那個冥界地獄,一起去!”說著,織子的手猛然伸出來,一把虛虛的握著孩子虛無的手,在手心保持著攥握的姿勢,卻猛地起身,去抓地上的短劍!
“叮”地一聲響,黑衣女子的短劍撞擊而上,微一用力,就將織子手裏的劍震飛了,接在手心。
“你做的這些,無補於事,就算你變成了鬼,也不可能與嬰骨去同一個地方。”黑衣女子的聲音雖然冷淡,卻有著明顯的提醒——畢竟,像嬰骨這樣潛逃的魂魄,一旦被抓回去,是要關進地牢,一輩子不見天日的。
然而,那個蒼白柔弱的女子,這次卻站在靈佩麵前,緊緊地*視她的眸子,眼神裏有著前所未有的堅決。她虛虛握著的那隻手,似乎真的握緊了孩子的手掌。隻要緊握著孩子的手,便什麼也不怕。
“我不管,孩子去哪裏,我這個做母親的,也要跟去哪裏。陰姑娘,請將我一起帶走吧!”
黑衣女子終於歎了口氣,取了一邊掛著的那個血燈籠過來,看了看洞外的滿天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