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年除夕,她在一片明晃晃的光裏醒過來,身邊無人,趿著鞋子蹣跚朝外走,卻發現窗外已是夏天,明媚的陽光灑在院中,靜謐而又熱烈。
她便明白過來,自己是在做夢。
廊簷上掛著一盞燈籠,她沿途朝前走,在街巷的盡頭,望見第一世時的將軍府邸,玲瓏終於又看見那個熟悉的背影。
“李蒙……”她喚他,“李蒙……”
李蒙在窗子裏望她,卻不回答,玲瓏心裏發急,拚命朝前走,那街道卻似被無限延長,無論她如何追趕,那府邸的窗戶卻越來越遠,慢慢變成指尖大小,李蒙的背影卻依然能看見。
“李蒙,等等我。”她跑得鞋也掉了,喊得嗓子也啞了,李蒙朝她揮揮手,“回去罷,別過來,還不到時候呢。”
玲瓏怎麼也追不上那窗戶,急得坐在地上哭起來,小孩兒似的大喊大叫,邊哭邊說,“你騙我,你騙得我好苦,你說你來尋我,騙了我整整一萬七千五百二十天。”
李蒙似是手足無措,無奈地望向她,又是心疼,又是不舍。
“相公,”玲瓏說,“別再丟下我。”
他便終究歎了口氣,嘴角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從窗戶裏伸出手來。
那府邸似被突然拉到眼前,玲瓏伸出手,把手搭在他掌心裏,李蒙拉住她,讓她順著手臂,向上攀爬。
她的容貌漸漸變化,化作第一世時的模樣,撲進李蒙懷中,兩兩對望,交換了一個綿長而溫柔的吻。
“走罷。”
“去哪?”
“浪跡天涯。”
耀眼的陽光裏,他牽著她的手,比肩而立,仿佛從不曾分離。
晟帝二十六年,冬。
大雪接連下了三日,千裏冰封,一片銀裝素裹。襄陽城中宋員外家喜得一名千金,製備酒席,大宴鄉鄰。
正是其樂融融時,院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小廝出去片刻,竟抱回一個繈褓來。
“這是誰家孩兒?”宋員外問。
“小的不知,”小廝答道,“這繈褓不知被何人放在門前雪地裏,恐怕是個棄嬰了。”
“呦,”宋員外掀開包裹孩子的小被褥,“還是個帶把兒的,這下頭墊著的可是孩子的生辰紙?”
小廝將紅紙抽出來,果真見上頭寫著生辰八字,忙遞給宋員外看,一看不要緊,這孩子竟與自家女兒的出生時辰分毫不差!
“天意,”宋員外撫掌歎道,“真是天意啊。”繼而玩笑,“便將這孩子收了罷,隻當是老天爺體恤我老來無兒,天賜我一個胖小子,就叫……天賜如何?”
下人們連連稱好,奶娘便將小天賜與自家小姐同放在搖籃之中,說來也怪,這兩個孩兒一見便笑,好像認識一般。
“誒呦,”小廝笑道,“這可巧了,這男孩兒的背上,也有個跟咱家小姐一樣的胎記呢。”
宋員外定睛瞧去,可不是麼,兩個孩子後背上的胎記也是一模一樣,不由驚歎咋舌,“這兩個孩子,怕是前世有緣呢。”
窗外風雪如被,室內卻溫暖如春,兩個孩子相視而笑,小手緊緊攥在一起,難舍難分。
清澈雙眸中依舊能望見彼此的模樣,一如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