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隨風入夜(2 / 2)

迷糊中,諸葛伏隻覺自己身子輕飄飄被人抱起,有風從耳中灌入,又有水滴入口中,甘甜的味道讓諸葛伏稍有清醒。略微睜眼,看見馮橋貴雙手抱住自己正快步疾奔,諸葛伏見他額間沁滿汗珠,容顏憔悴,嘴唇幹裂。

心中不忍便想要替他拭去汗珠,誰料手臂隻抬到一半,便如渾身力氣被抽幹一般再使不出。再要用力,隻覺身體愈發痛苦難當,不由得一聲呻吟。馮橋貴見他轉醒,心中高興,說道:“孩子,你覺怎樣了?”見諸葛伏雙目微閉,牙關打顫,知是他此刻正是痛苦異常。心中不忍,於是一手托著他背,掌中真力緩緩輸將過去。

諸葛伏此刻正受著嚴寒煎熬,猛覺背心一陣溫暖,知是馮橋貴替自己療傷,心中激動,眼圈不由得紅了。

兩人這樣奔行又有半盞茶的功夫,諸葛伏身子已不如初時難受,他睜眼望向馮橋貴,馮橋貴正目視前方,自顧奔走。呼吸也由原來均勻漸漸變粗,諸葛伏心中不忍,道:“馮伯,我們找個地方歇歇吧。”

馮橋貴並不答話,快步又奔行數裏,到了一家鎮店,才喘了口氣,說道:“今夜我們便在此處過夜。”

二人用過晚飯,和衣而臥。兩人躺在床上,誰也沒有說話,諸葛伏不知馮橋貴用意何在,但肯定與自己病情有關。於是輕輕說道:“馮伯,你可睡著了麼?”隔了半晌,才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嗯”,諸葛伏笑道:“睡著了還能聽到別人說話。”馮橋貴不語,諸葛伏道:“馮伯,我們這是要往哪裏去?”馮橋貴道:“去找我師傅。”

諸葛伏問道:“是不是讓他老人家替我治病,馮伯,我得的什麼病,為什麼非得他治,肖四叔治不好麼,我們回去讓肖四叔治好不好?”

馮橋貴道:“你的病沒有大礙,隻不過是久病新愈有欠調理,我找我師傅有事相詢。”諸葛伏心知此話有假,心想自己果真病的不輕,連肖四叔都不能醫治。想到自己不久將離人世,心中難過,又瞥見馮橋貴怔怔出神,眉梢又添幾縷細紋,自忖道:馮伯因為替我尋找治病之法,老了許多,若是不能讓他老人家心安,我該如何。

便安慰道:“馮伯,人各有命,我就算死了也不會忘記您的恩德。”

馮橋貴轉頭望向他,問道:“孩兒,你不怕死麼。”諸葛伏道:“死有什麼打緊,不就是躺在地上大睡一場?”馮橋貴身子一動,已經抱住諸葛伏身子,感慨道:“好,隻是大睡一場。”聲音低沉,難過萬分。

若說此病來源,隻源於當日肖文泰針灸之時用針用錯,以至於諸葛伏腳底筋脈逆轉。腳底一脈是人體行動之根,脈絡之中足太陰脾經、足少陰腎經、足陽明胃經,以及任督諸脈都從此過。肖文泰也算是經驗豐富,一發現醫治有誤,便立刻改用他法,饒是他醫道精湛仍免不了將新病源植入諸葛伏體內。

當日發覺諸葛伏異狀後,肖文泰卻無從下手,因其穴位逆轉全身經脈卻是無損。肖文泰遲遲難以下針,後對馮橋貴道:“二哥,此事不能單純以醫理治療。因其五行之體極為特殊,需以高人純陽內力加以牽製,驅走他體內陰盛寒毒,再以引導之法誘其陰陽協調。”馮橋貴道:“純陽內力?”肖文泰道:“正是,不僅要用純陽內力,還需要童子之身。不然過不得幾日,隻怕他,就會,就會……”馮橋貴急道:“就會什麼?”肖文泰道:“就會血液逆流,陰陽相克而死。”馮橋貴聽罷砰然坐地,不再言語。

肖文泰噗通一聲跪地拜倒,慘然道:“我對不起二哥,當日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未加詳查,他也不會受今日之苦,二哥心中更不會,更不會受如此譴責,我……我……”話未說完便伸手朝自己臉上打去,馮橋貴趕緊拉住他,歎了口氣,道:“天命難違,這是你我都無法預料,既已如此,你也不必自責,這更不是你錯。為今之際,隻有請我師傅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