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暢明亮的辦公室裏,錯落有致擺放著各色的紅木辦公桌、書櫃、多寶格及沙發茶幾,配著同一色係的紅木地板使得原本極富現代氣息的辦公室裏,平添了一份令人賞心悅目的古意,再配上雪白的牆壁上的幾幅名家字畫和幾架三腳木花架上擺放的數盆蘭草,蘭室沁芳,古意盎然,無不令初踏入這間辦公室的人在一片驚歎聲中產生一種心曠神怡之感來,讓人對這間辦公室主人的雅致和用心由衷歎服。
而此時,落地窗邊,辦公桌前,一個白領麗人正熟練的在電腦鍵盤上敲打著,一身幹練的職業裝即使她此時坐著,仍襯得她身量削瘦苗條。秀發如雲隨意的盤著堆積在頂間,麵容嬌好膚色白皙,眼如秋波修眉似黛,小巧挺直的瓊鼻下一點絳唇緊緊的抿著。再加上她此時麵色如罩寒霜,幹練中竟是隱隱透出一股冷厲來。隨著她修長的手指劃過鍵盤,安靜的辦公室裏頓時響起一陣有節奏的劈啪聲,沒為這靜室增添一絲喧鬧,反倒使辦公室裏,愈發顯得靜謐起來。
蘇妍一直以為,如果自己生在古代,定是哪戶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平時無事就在自己的閨閣裏吟詩作畫,風花雪月。等到了出閣的年紀再找個跟自己情投意和的相公,就像著名女詞人李清照和她夫君趙明誠一樣,平日裏收集收集金石古玩,研習研習古畫字貼。當然,可不能像他們那樣命薄,因為由於戰亂和疾病,趙明誠過早的離世了,獨留李清照一個人麵對國破家亡的慘痛。正因如此,蘇妍也一直認為,太過甜蜜的幸福容易遭到老天的忌妒,所以她要求的一直不多,隻要一個人能一直陪著她,在平淡的流年中慢慢的老去,哪怕日子過得再清苦,她也此生足矣。
隻是,即便是這個小小的心願,蘇妍也覺得自己從沒實現過,她想要的東西,一直都沒得到!
小時候,她最希望得到的是父親的笑容,所以她拚命的學習,她門門功課都拿第一,隻是重男輕女的父親從沒把她那寫著滿分的成績單當回事。可是對著弟弟回回十幾分,偶爾的一次三十分的試卷,父親也可以毫無吝惜大加讚賞。長久以來麵對著父親的嚴厲,讓她錯以為父親是不會笑的,可是那一次,她生平第一次發現了,原來父親,也是可以笑得這麼慈祥的,他的吝嗇隻是對她一個人而已。
長大後,長久的孤寂使得蘇妍最希望得到的,是一個無話不談的知心朋友,可是麵對她出挑的容貌和拔尖的學習成績,女生總是忌妒和疏離,而男生的接近,也總帶著一絲別有用心。於是蘇妍隻能將這份孤寂融入到學習中去,因為隻有不斷的通過學習,才能讓她忘了內心深處那深深的渴望,她也是個人,她也渴望著有人來關心她,愛護她,陪著她說說話。那無邊的孤寂常常讓蘇妍認為自己是這個世上多餘的人,她甚至毫不懷疑如若有哪一天她突然失蹤了,她甚至引不起人群對她的關注。
隻有每一次的考試,看著老師投過來的讚許而又帶一絲殷切的目光,蘇妍才會感到自己存在的價值。而且在她的內心,還有一種深深的恐懼,因為她不止一次的聽到父親讓她輟學。的確,她家在農村,家裏的條件的確是供不起兩個人上學。如果注定隻有一個人能上學的話對於重男輕女的父親來說最終會選擇誰這幾乎是再明顯不過的。但蘇妍內心仍有一絲絲不甘心的期盼,或許父親會看在她優異的成績而對她有所不同也說不定呢?但當擔憂變為現實時,麵對自己竭盡斯底的乞求,父親的決然母親的冷漠,蘇妍絕望而又心灰意冷,她覺得她的人生徹底的完了。如果說曾經她試圖通過上學來改變自己的人生境遇的話,那麼父親,是將她這唯一的出路給斷了。
好在此時她的初中班主任找來了,當他聽說蘇妍的境遇後他為他這個出類拔萃的學生感到痛心和惋惜,是他幫助了蘇妍向當地的教育部分和學校反映了她的情況,憑著優異的成績,使得蘇妍從初中到高中,一直都是享有減免一切的學雜費的優待而順利完成學業。即便是後來蘇妍考上了大學,也是她的這位恩師,幫她申請助學貸款。當然,憑著她當年省高考狀元的身份,助學貸款倒並不難申辦,但在危難中,有一個人能不計回報的如此幫助你,總會讓人發自肺腑的感恩。
而在大學期間,看著與自己同齡的人成雙成對,風花雪月盡情的揮灑著自己的青春,蘇妍的內心也不是沒有渴望的,可是她告訴自己,她還不能放鬆,要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光憑各方麵都優秀是遠遠不夠的,她就要變得強大!而要強大,她還需要更為實際的東西,比方說事業!所以從一進大學起她便開始了勤工儉學以獲得自己最初的原始積累,大二起她便開始了艱苦的創業,從練攤到她盤下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間小店。她在別人的白眼、嘲諷與鄙夷中一步一步充實壯大。一切能令自己變得強大的事情,她都願意去做!甚至於,為了生存,為了好就業,蘇妍放棄了自己原本對文學的愛好,去上了一個自己討厭的財經類院校,去讀了一個自己厭惡的經管類專業。而這一切的一切,都隻為了能令自己盡快的變得強大起來。而這其中的苦楚,對於蘇妍來說恰恰是最不成問題的問題,因為蘇妍從來就不怕吃苦!
所以當別人花前月下談情說愛的時候,蘇妍她正忙著練攤掙錢,做著創業積累。當別人逛街看電影、買衣服、梳妝打扮吃喝玩樂的時候,而蘇妍她正在想著如何盡管盤下一間小店,算計著如何將這間小店的利益最大化。她沒有時間去風花雪月,去做那些無聊的事情,蘇妍總覺得時間不夠用,她迫切的希望自己能盡快的強大起來。所以說一個人的成功並不是偶然的,不是有人說過麼:機會隻留給有準備的人。因此當大家忙著畢業找工作的時候,蘇妍已經是一家頗富名氣的地產公司總裁了。經過數年的打拚,如今蘇妍更是將這家公司發展成為了w市的龍頭企業,成為了w市的納稅大戶之一。
在強者的路上,她一路走來,她以一個弱女子的身姿在一群男人中間奮鬥打拚,撐起屬於自己的一片天,這其中的艱辛已經讓蘇妍麻木得不忍再去回憶。如今她已經有能力去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了,可是蘇妍卻悲哀的發現已經沒有什麼東西是她想要的了。在長久的孤寂與緊迫感當中,蘇妍已經麻木得像一上了發條的機械,隻知道條件反射的去工作,去忙碌,像一具行屍走肉似的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不是蘇妍不願去改變,而是記憶深處那些她不忍去觸碰的東西,就像一個剛結疤傷口,一但蘇妍試著去接近的時候就讓她痛得無法呼吸。
蘇妍常常的感歎,她活了二十六年,如果現在上天立刻讓她死去的話她會是多麼的不值,因為在她生命當中,她從來沒有擁有過友情和愛情,甚至連親情她也不曾擁有過,父母除了將她生下來,給了她最初幾年的飯吃,以後從初中到現在,她能生存下來,一直都是靠的自己。有多少年沒有回家了?好像是從初二那年起,她都已經快要記不住父母的樣子了。
“當——當——當”
在一陣清脆卻又略帶一絲急促的敲門聲中,蘇妍抬起緊盯著電腦屏幕的臉,手中也停止了繼續敲打鍵盤,冷凝的望著房門的方向不帶一絲感情的喊道:“進來!”
隨著蘇妍的話音方落,一個同樣穿著職業裝的俏麗女子走了進來,剛進辦公室時她的身形明顯的是頓了一頓的,沒辦法,長久以來的孤寂和沉默,使得蘇妍習慣了以一種冷厲的姿態來麵對別人,這也讓她的下屬們,對她有一種本能的畏懼。
“我不是吩咐過我正在準備c區地皮競標的事嗎?”蘇妍輕皺著眉頭說道。
蘇妍並沒有將接下來的話說完,可那後進來的俏麗女子明顯覺察到了蘇妍的不悅,連忙開口解釋道:“蘇總,我知道不管什麼事都不能打擾您,可是這事沒人能替代您,所以我才……”
小秘書小心翼翼而又欲言又止。
“什麼事?”蘇妍言簡意賅的道。
隻聽那小秘書對蘇妍說道:“有人硬闖公司,自稱是您的家人,我們不知怎麼處理隻好讓小劉他們將人請到了保安部,總裁您是不是過去確認一下?”
蘇妍皺了皺眉不明所以的問道:“我的家人?”
小秘書點了點頭:“嗯,他們說是您的父母和弟弟。”
“是他們!”蘇妍明顯感到很意外,嘴角扯出了一絲笑意,可那笑容分明就未達眼底,冷笑如冰。
“帶他們過來。”蘇妍隨即向那不俏秘書說道。
不過一會,隨著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便見三個人在先前那俏秘書的帶領下走了進來。打頭的是一個年約四旬,皮膚黝黑,濃眉大眼,身材高大的農村漢子。緊隨其後的一個是中年婦人,頭發在後腦勺上盤著,飽經風霜的臉上亦是有些黝黑,但眉目俏麗,杏眼瓊鼻,眼角雖有些魚尾紋卻依然能看出年輕時的美貌。與婦人並行的是個眉清目秀,身材削瘦,年紀約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小夥子長得倒也精神,高鼻闊口,白淨斯文,算是一個帥哥。或許是因為嬌慣的原故,小夥眼神飄乎,神態略顯浮燥,一進辦公室便肆無忌憚的四處打量著房間。來人正是蘇妍的爸爸媽媽還有小弟。
“小妍,爸爸媽媽還有小弟來看你了。”一進屋,蘇爸便熱情的向蘇妍招呼道。
“是啊小妍,你過得還好吧?”蘇媽也滿臉堆笑道,隻是與蘇爸的自來熟比起來功力略顯不足,神情之間不免尷尬。
“姐,你這間房間裝修得真豪華,瞧這紅木的家具和地板,值老錢了吧。”蘇小弟秉承乃父的真傳,亦是厚顏的說道。
蘇妍冷冷的打量著眼前這三位她最親的人,往事刹時如潮水般湧來。為了討得父親的歡心她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燒火做早飯忙活著家務,等天稍亮一些便去打豬草喂豬和家裏的幾隻雞,然後還要挑水放牛,等家人才起床時蘇妍已經忙活了一大早上了,然後才匆匆扒幾口冷飯趕著去上學。可即使是這樣,她仍討好不了父親,父親對她仍諸多意見,對她依舊是非打即罵。而每每這時,母親卻能視若無睹的冷眼旁觀,或縫著衣物,哄著小弟。記得有一次蘇妍將自己已經破得無法再穿的衣裳捧到母親的眼前,求她為自己再縫一件的時候,即便是過了這麼多年,蘇妍依舊記得母親當時的神情,母親憤怒的奪過自己的破衣裳扔在地上,厲聲的喝責蘇妍不顧家裏的清貧,一味的隻知打扮講究好吃好穿。當時蘇妍一句話也沒說,默默的從地上拾起自己那件破得不能再破的衣裳,去向隔壁二嬸討了針線和幾塊布片,含著淚縫著自己的衣裳。可是第二天,母親卻能歡天喜地的去鎮上給小弟買了一套斬新的衣裳。
有時候就連隔壁的二嬸看到蘇爸蘇媽對蘇妍的態度都忍不住勸道:“妍兒她爸她媽啊,妍兒是個懂事的孩子,你們這麼對她可是萬萬不該的啊。就算是家裏養了頭隻幹活的牛,你也得給它幾把草不是?更何況妍兒這孩子還是你們親生的,又這麼的懂事聽話。”
凡此種種,蘇妍實在是不想再去回憶。因為越是回憶,那顆被傷得支離破碎的心便越來越痛。蘇妍以為自己不在乎了,可是在今天,麵對著久違的家人時,她的心依舊是會痛的。原來並不是她真的看開了,而是她把那些殷切的希望都深深的扔在了心靈的最深處不去碰及。可一但那些記憶被翻出來時那些比平時敏感千百倍的痛楚便狠狠的刺著她的心,讓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是如何的不該來到這個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