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傍晚,天際雲彩盡去,整個闕水城逐漸隱沒於黑幕之下。
長亭古道,不時有清風徐來,掀起層層沙浪,將臨近城池長立的幾株瘦樹隱沒,叫人看得不大清明。
遠處的叢林忽而發出一聲輕響,但見樹丫輕擺搖曳,朦朧中似乎有個人影自城門晃了過去。
守衛此時心神正舒,亦是瞧得不大分明,隻道心神過累,看花了眼兒,自覺好似被欺瞞了一般,心下好生不爽利,罵罵咧咧的自退一側,呼喚著後邊兒換班的人,已是一搖一擺,晃晃悠悠地往城裏走去。
——不料,他身形甫一動彈,那人影竟似又出現了,待他定下神凝視時,倏又不知其所蹤,隻覺得眼前似乎有無數個影跡在閃動——由近及遠,行走間靈動宛若狸貓,瞬間消失於城內屋瓦之間。
守衛一時氣結,想至此番一時不察,為賊人所趁,不由懊惱異常,又思及此時戰事雖不及前番那般緊急,但也大意不得,若這人是什麼魑魅魍魎,進了城,連番胡亂施為,這闕水城豈不又是亂哄哄的,那自個兒……
——不敢想象!
可他又思摸著,若要是報將上去,這上頭怪罪下來,豈不要查他個失職處分?莫不如呆個一會兒,自個兒轉悠轉悠,再說這後頭來的失職,豈不免了這責難,還要飽受嘉賞?
心頭樂悠悠,已是哼著小曲兒去了……
***
夜幕之下,城池俱寂。
他身形如鬼,行跡如魅,一路之行時躲時閃,行速之快,衣袂飄飛,足不起塵,難現身影。
驀地,他停下身形,輕身踏足一處屋脊之上,遙遙望著大城之中偏左之地。
——那一處當真是如往日一般燈火通明啊。
縱然是眼不親視,他亦是知曉——這燈光明耀處,那長廊走道間,這一盞盞燈籠之上……必然鏤上了鬥大的“餘”字!
那一個曾令他魂牽夢縈的倩影……或許正倚著某個柱廊,眉目間皆是愁緒,宛若心傷若死的哀怨……
分明便不似那曾經纏繞於心間,潑辣大膽的豪爽奇女子吧。
可這卻又是誰人所為,因誰……而至如此?
像是有一柄利刃在心田緩慢絞動!
——生疼生疼!
***
曾經的山、曾經的水、曾經的城池、曾經的故人……
山非山,水非水;山還是山,誰還是水。
這之間的滄桑又豈是言語能說,筆毫能道?
時光隕,滄桑臨;少年追夢氣如雲……
奈何塵夢多坎坷,罹厄一路伴身行……
他心下愁苦,不覺又探手往腰間一摸,卻是沒有摸到數年來幾乎從不離身的酒葫蘆,轉而又想及當初得此消息欣喜若狂的性情……
……直若孩童啊!
他閉上眼,長長吸了口氣,一時不知怎的,身神俱疲,意興闌珊,心中隱隱有些懼怕,竟再難生出去一探府第的念頭。
風聲悠悠,他衣袂飛舞,默然獨立,任由天際一抹銀光灑落……
萬籟俱寂……他,靜默獨立,黯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