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下頭人進貢了一盆稀罕的花,王熙鳳也沒見過,忙帶著平兒送去賈母處,未曾進門,屋裏眾人已聽得她的笑聲,“這會子我給是老祖宗尋了個稀罕了,老祖宗怎麼賞我呢?”

賈母摟著賈寶玉笑道,“你這猴兒,孝敬我的難道還要討賞不成?先讓我瞧瞧,若是稀罕也就罷了,若是不稀罕,你可得受罰。”

王熙鳳讓兩個婆子將花抬到賈母麵前,自己湊在賈母身邊,“我挑的時辰準準的,保準您覺得稀罕。”

“哦?”賈母疑惑了一聲,認真打量起麵前的這盆花來,初看不過是普通的木芙蓉,賈府裏也種植了不少,隻這花瓣層疊,顏色粉嫩嬌豔,著實可愛。

倒是林黛玉坐在賈寶玉身邊,看鳳姐神情得意,又正值黃昏,忽然得了個念頭,遲疑道,“鳳姐姐這一盆莫不是三醉芙蓉?”

像是為了印證她的話一般,麵前的芙蓉花竟從粉色漸漸化作深紅,仿佛有看不見的手將她染紅,眾人自是嘖嘖稱奇。

一時看完花,賈寶玉笑道,“看來老祖宗該賞的不是鳳姐姐是林妹妹才是,妹妹實在是見多識廣。”

林黛玉略紅了小臉,並不說話,王熙鳳又湊到她身邊,揉了揉她道,“妹妹既知道,不妨說與我這樣的粗人聽聽,以後見著人也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免得隻知道稀罕二字惹人笑話。”

“隻書上見過,知道的不多。”

賈母笑嗬嗬的將她和賈寶玉一並摟入懷中,“好玉兒,你知道的不多也比鳳丫頭多得多不是,說於她聽聽,也算是替老祖宗賞她了。”

林黛玉這才道,“原是南邊的花,也是少見。這三醉芙蓉據說一日變三色,早上是白色,到午間又是粉紅,黃昏變深紅。據說當日西施一舞看醉了麵前的芙蓉,一時竟不能控製花色,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

她小小年紀喪母離家,因著是說江南的花和詩,最後不免帶了些難過,並無人聽出來,隻那醉芙蓉花瓣晃了晃,似是風吹動。

“林妹妹今年不過七歲,就這樣的厲害,再大些,可真真是個了不得的才女。”王熙鳳道,“我這人雖俗氣,也喜愛你們讀書人的才氣,這花便送給林妹妹了。你明早也正好瞧瞧是不是又變回白色了。”

黛玉尚且未開口,寶玉倒是欣喜得跳了起來,“寶劍贈英雄,這花給了林妹妹相配的很,我先替妹妹謝謝鳳姐姐了。”

“瞧瞧,咱們寶兄弟也是才子呢,還是老祖宗養的好,這哥兒姐兒詩句張嘴就來。再下去,我這鳳辣子可是不吃香了。”王熙鳳佯作傷心捂臉。

“吃香吃香,老祖宗離了你這鳳辣子,可是吃飯都不香了。”賈母一邊說,一邊扯開了王熙鳳的帕子,大笑道,“就知道你這猴兒做樣子誆我呢。”

王熙鳳忙求饒,眾人又是一番笑,這才散場。這醉芙蓉雖是送給黛玉,隻是她住在賈母的碧紗櫥中,花盆也是擱在賈母房中,同送予賈母寶玉並無一般二致。

待黛玉第二日早晨梳洗了出來院裏看,果然正是雪白晶瑩,她奇道,“芙蓉是紛紛開且落的,怎麼這醉芙蓉隻開不落,果然稀奇。”

往後幾日再看,也都是隻變顏色,花半點沒有凋零的痕跡,更是喜上幾分,閑暇時便坐在這芙蓉邊,吟幾句“人家盡種芙蓉樹,臨水枝枝映曉妝”一類稱讚芙蓉的花。

再說賈寶玉,他向來喜歡吃人嘴上胭脂,除了黛玉同她身邊的人,其餘賈母房中王夫人房中無人幸免。這日他硬是從金釧嘴上吃了一口胭脂,舔了舔嘴皺眉道,“怎麼今日的胭脂竟一絲清香也無,更不提香甜。”

金釧哄他道,“太太賞的胭脂用完了,況且太太素來不喜歡咱們塗脂抹粉的,就這些還是托了婆子外頭買來的呢,自然不能和之前的比,我也是拿來湊和的。”

賈寶玉愣了愣,道,“外頭的東西怎麼這樣的不好,不如家裏頭自己做。”

“小祖宗誒,家裏頭哪個是閑人,何況就算做了胭脂,我是哪個名牌上的人的,哪裏得的到,也不過幾個姑娘一分罷了。”金釧勸道,卻不想勾起了寶玉幾分癡病,他素來養在賈母房中,也不拘著讀書習字,可不是個閑人麼,便興起了自己做胭脂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