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邊回來,到下了飛機這段路,沐寒聲沒再找過,她心裏既安定,又矛盾著。
晚飯後,她一個人在房間呆了會兒,采姨和秋落在弄晚間果盤,所以後來她端著空杯子去餐廳轉了一圈。
到門口卻頓了腳步,她聽到了采姨低低的一句:“……剛流產不能吃這個,不削了,去熱杯牛奶?”
“嗯,牛奶利於睡眠。”齊秋落應了一句。
傅夜七就那麼站在門外,緊了手裏的杯子。
流產?誰流產了?
她後知後覺的騰出一手壓上腹部,指尖一點點變得冰涼。
她不是來月事,是流產了?難怪他們一個個諱莫如深,難怪沐寒聲一臉沉痛?
嗬。
沒有倒水,沒有走進去閑聊,她安安靜靜的轉身,又一步一步上樓,緩緩走進臥室。
她竟然真的懷了,卻沒有察覺就沒了?她如此失敗。
“嗡!……”充了幾個小時的手機猝然震動。
好一會兒,她才走過去接起。
“媽咪!”藍司暔清脆的聲音,又中規中矩,“媽咪,好久沒電話,你還好嗎?”
好嗎?
眼淚忽然就滾了下來,又盡數吞進肚子裏,用了十幾秒才緩緩吐氣,“好~”
“媽咪你睡了嗎?”藍司暔聽出了細微的鼻音,“榮京才九點。”
她在想,如果不是流產,這會兒她可以和瑾兒分享,他即將有個弟弟或者妹妹。
挪開電話,她輕輕吸了鼻子,複又對著話筒,“媽咪沒睡……瑾兒和衛叔叔呢,好麼?”
“好~”藍司暔脆生生的說著,然後停頓好久,才說:“媽咪,你在島上嗎?”
小小年紀,疑問句用著篤定的口吻。
她愣了一下,竟接不上話。
藍司暔精敏的蹙著小眉毛,“我聽到夜鳥的叫聲了,榮京沒有的……媽咪,你和老沐吵架了?”所以回娘家去了?
她用力的閉眼,咽下哽咽,長長的籲氣,“沒有瑾兒。”
可是想了會兒,她問:“瑾兒,若是媽咪要在島上呆很久,你是過來,還是回榮京去?”
問完,她卻覺得殘忍。
可藍司暔很認真的在思考,“媽咪,我要是回去陪老沐,你會生氣嗎?”
生氣?
不會,她搖頭,處了這次的事,沐寒聲對她、對瑾兒都無可挑剔。
“不會,齊阿姨也陪著媽咪呢!”
“那……媽咪在島上多放鬆一段時間,我還是回去陪老沐吧,聽奶奶之前說,老沐一直都是一個人長大的,我怕他一個人孤單。”
幼年老成的味道,說著毫無違和感的話,他怕他父親孤單。傅夜七終究忍不住眼淚洶湧。
“喂?”電話那頭的聲音成了衛子謙的。
細微的腳步聲傳來,該是他獨自走開了,幾秒後,衛子謙才低低的問:“你在哭?”
她說不出話,擰眉、抿唇。
“榮京的事,我聽說了。”衛子謙沉聲:“但沒讓瑾兒知道。”
他是娛樂圈第一少,要聽到有些消息並不是很難,隻是難辨真假,如今看她的情緒,就知道假不了。
“如果你有顧忌,我可帶著瑾兒多玩一久,不回榮京。”衛子謙低低的建議,溫和之中藏著關切。
良久,她終於輕身回應:“不用,你按你的計劃走。”
“可……”衛子謙還想說什麼最終也隻一句:“好,你注意身體,瑾兒這邊,哪怕回了榮京,你也不用擔心。”
掛了電話之後好久,她都保持著那個姿勢,手裏的水杯捏得都溫熱了,指尖卻是冰涼的。
齊秋落上來時,就見了她的背影,“夜七?”
她眨了眨眼,抬手抹過臉頰,在昏暗的臥室轉身,勉強的笑,“怎麼了?”
“我和采姨做了水果派,也給你熱了牛奶。”
她終於放下水杯,輕輕搓著指尖,“我有點累,想這會兒就睡呢。”
嗯?齊秋落皺了眉,“不舒服嗎?”
她搖頭,“不是,下個月要回榮京一趟,心裏不太踏實而已。”
這事,齊秋落想代替也是替不了的,隻能跟著歎氣,“我想,沐寒聲該不會再對你怎麼樣了,咱們連夜離開,他也沒讓人強行攔著。”
頓了會兒,齊秋落才道:“我給你把牛奶端上來吧,水果不吃就算了,大晚上也挺涼的。”
她點頭。
那一個晚上,她不斷的夢到和沐寒聲吵架的場景,渾渾噩噩,數次驚醒,每次都是冷汗涔涔,口幹舌燥。
一夜睡不好,連第二天起來時收到的消息也令人不快。
趙霖來電說:“傅氏資金緊張,傅孟孟決定切割傅氏,相當於融資後解體,可見內部*比想象的嚴重,否則她不會走這最後一步。”
齊秋落皺眉,但也忍不住啐罵:“傅孟孟就會玩這些幺蛾子,不管怎麼說,你必須養足一個月才能回去,什麼決議會議,你手裏二十個點的股份,不信她真敢無視。”
說完話,齊秋落好像猛地反應過來什麼,養足月這些字眼,不免讓她起疑。
撓了撓手心,她才說:“我的意思是,你多養一久,身體太差了。”
傅夜七知道她在想什麼,隻是淡淡的一笑,“其實這也算好事,傅孟孟如果肯融資解體,我不介意投入資金把傅氏攬過來。”
問題是,籌錢需要時間,傅氏主體龐大,一定比上次收購邵氏更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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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榮京時,已經進入三月份,午間的氣溫還算宜人,隻有晚上依舊冰涼。
藍修說想陪她一起回去,她拒絕了,甚至沒讓秋落跟從。
是趙霖來機場接的她,直接回了傅宅。
“晚餐已經替你叫了外賣,如果還需要什麼……”
“不用了。”她輕柔啟唇,“謝謝!”
趙霖許久不見她,但也不會盯著她看,卻知道她瘦了,聽到她道謝,不免受之過重,微微斂眉,目光輕輕打在她春裝下的腳踝。
弧度完美,纖瘦白皙。
“對了,戀戀還好麼?”她忽然返身問了一句,淡淡的笑著。
趙霖自然的抬高視線,點了點頭,“年中應該就能調回來,正式進入第一醫院任職了。”
“挺好,你在年末不也要轉正考核了?”她想給自己倒杯水,動作被趙霖接了過去。
知道她要回來,他早先來過一趟,開水燒好了,茶幾也整理過了。
坐了下來,她接過趙霖遞來的水,卻不聽他說話,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麼。
道:“你放心,我現在雖然沒法在議會出席,但保你的是沐寒聲,若是沒法讓你坐穩正科的位子,他就是自打自臉。”
但沐寒聲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
趙霖淡淡的神色,終於對上她的眼,“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那還有什麼?
“這個金牌翻譯,您還會做下去?”趙霖問。
哦,原來他擔心,以後不能再是同事了?
她淺笑,“等你登高了,就算沒有我,也無礙的。”
趙霖不再說話,雖然她誤解了他的意思。他要的並非她的提攜,但又怎麼能要求她一直在外交部相伴?
兩人無關緊要的聊了會兒,晚餐送到的時候,趙霖替她擺好就走了。
他在古舊恢宏的傅宅外,坐在駕駛位安靜的呆了會兒,接到了父親的電話才緩緩啟動車子,對著電話說:“嗯,傅小姐回來了……放心,替您問候過了……”
傅氏開會那天,幾乎是從早上開到晚上。
她手裏股份重,說話自然也有分量,可再有分量,也不可能抵過除了傅孟孟之外那五十多點股份集合起來的意見。
“傅氏維持這麼多年,走到今天這步實屬無奈,但也沒了別的辦法,總比糟爛在手裏好,一個女人,撐,是撐不下去的,除非傅總入贅個女婿,還得是商界能手。”有人毫不避諱。
但傅孟孟這麼些年就沒個男友,哪能說結婚就結婚?
其實傅氏走到今天,全是傅天成作怪,不是他想著擠兌傅夜七,連折本都不顧及,傅氏要死,也不會死這麼快。
傅夜七是私下和傅孟孟說了自己的觀點:“如果你非要融資解體,我可以接手,但需要些時間。總比讓傅氏落入他人之手要好。”
傅孟孟打扮依舊精致,隻是略微憔悴,尤其她的妝不算濃,大耳環換成了精致耳墜。
生性傲氣的她,聽完堂妹的話,輕輕蹙眉,“我現在給不了你的,也正好是時間。”
傅夜七不解,有什麼事,非要這麼趕?
“我打算移居國外,就這久。”
這個消息太突然,傅夜七不禁擰眉,“幾個月也等不了?”
“等不了。”傅孟孟很堅定。
傅夜七好似想到了什麼,看向她,“移居意大利?”
因為蘇曜在那兒,或許以後也都不會再回來。
可傅孟孟嬌媚的臉,淡笑:“還沒定,但也不會是意大利。”
這她就想不明白了。
沉重的腳步從傅氏跨出,她要想辦法籌錢。
剛步下台階,忽然被人截住。
“太太,先生在等你。”古楊還算溫和的聲音,微微欠身的恭敬,示意她上車。
一提到沐寒聲,傅夜七冷了臉。
移步。
被古楊再次攔住。
她終於後退,“告訴他,我不想見到他。”
如果隻是那件事,她也許不會這麼堅決,可她知道自己的流產了,那種悲痛無處發泄,唯有將怨氣推向孩子的父親,那個讓她動了胎氣的罪魁禍首。
古楊也為難,可還是沒讓步,“太太,您還是去見先生一麵的好。”
“不然呢?”她說話雖然淡泊,可聽得出其中不悅的情緒,“難道你還想動手綁我過去?”
古楊低頭,“不敢。”
哼,她輕哼,“沒有你們不敢的事。”
古楊皺著眉,知道她在說車禍的事,但也沒有辯解,甚至因為沐總的命令,這會兒都沒法告訴她,沐總剛從醫院出來。
她終究是閉了閉眼,上了古楊的車。
車子往禦閣園開去。
迎接她的是田幀,近乎熱切的看著她,目光裏又滿是擔憂,“太太回來了?”
她知道沒必要見誰都一副嘴角,不是誰都有罪,所以輕輕抿唇笑了一下,問:“他在哪?”
田幀給她拿了鞋子,“先生也是剛回來,就在樓上,應該是在書房。”
她點了頭,捏著包踏上熟悉的樓梯,邊走邊控製呼吸,在樓梯口轉向往書房走。
書房的門沒鎖,開了一條縫隙,她並沒打算敲,隻是略微調整神色,抬手就推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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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怪我讓她流產,實在是時機不對,不敢多說,奉上萬更咯,今天比預定時間早哦~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