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夏蟲低鳴。
臥房之內,七夏擁著薄被縮在床上,翻來覆去瞧手裏的白瓷碗。不時摟在懷中,幸福地一陣傻笑。
門外聽得幾聲輕叩。莊月蓉帶上門進屋,打趣道:
“想什麼呢,笑成這樣……還不睡麼?”
“阿姐。”七夏隨手把碗放在床頭,掀開被子坐在沿上,“我沒想什麼呀。”
莊月蓉挨在她身側坐下,抬眼掃了掃那隻被洗得發亮的空碗,無奈地擺首。
“小七,你作甚麼對百裏公子這麼好?”
這話問得奇怪,七夏理所當然道:“他救過我的命,我自然要對他好了。”
“你都給他做了半個月的飯了。”莊月蓉捋過她鬢邊發絲,“要說答謝,咱們也已盡到心意,更何況,人家百裏公子都沒覺得如何,你幹甚麼這麼拚呢?”
“有麼……”她心不在焉地低頭畫圈圈。
“小七啊,我問你……”莊月蓉悄悄打量她,“你可是喜歡上他了?”
七夏聞言便是一怔,歪頭盯著她看,隨即不假思索地笑道:
“喜歡啊。”
這回莊月蓉連氣都懶得歎了,抬手又往她腦袋上敲了一下。
“你這丫頭,我說過多少次了,姑娘家的,舉止言行得矜持含蓄,你好歹猶豫一陣,遲疑一番再承認,叫別人看見成什麼樣子!”
“哦。”七夏揉了揉頭頂,嘀咕道,“那也沒什麼區別……”
“區別可大了。”她語重心長地解釋,“你這麼巴巴兒的湊上去,且先不說人家那邊作何感想,這心裏麵難免會看輕你。你都是大姑娘了,要學會自重,就是喜歡他,也不能明擺著說出來做出來。”
七夏聽完,滿臉奇怪,“我不表現出來,那他怎麼會知道我喜歡他?難不成還能心靈感應?我看懸……”
說到此處,她惆悵萬千地搖搖頭:“如今連我做的飯他都不肯吃,要是啥也不幹,隻怕過幾天連我長什麼模樣他都會忘……哎,不成不成,不能聽你的。”
莊月蓉卻是好奇,“你就這麼喜歡他?”
“阿姐,”見她提起,七夏不禁歪著頭,滿臉憧憬,“那天我被人丟進護城河裏的時候,真以為自己快死了。
你都不明白當時的情形有多恐怖,那郊外陰森森的,還有野貓在叫。怎麼喊救命都沒人搭理,我覺得自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結果……結果突然之間,百裏大哥出現在我麵前,頭頂上的月亮立馬亮了起來,感覺他渾身都在發光,金燦燦的……
那時候我就想,他一定是老天爺派來救我的!”
“……”
聽她說得神神叨叨的,莊月蓉哭笑不得,提醒道:“這個百裏公子可不是咱們城裏人,他什麼身份什麼來曆,家住何處,我們一概不知。”
七夏略一思索:“他眼下就住在城西梅府上,好像跟梅家少東家有點關係。”
“梅家?”莊月蓉眉頭輕擰,“梅家的家業可不小啊。”從南到北,大城小縣梅家名下的酒樓、錢莊、賭坊可謂是遍布各地,說起來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她揣測道:“百裏公子既和梅家少東家認識,想必也是生意人。”
轉念又一琢磨,對著七夏試探性地問:“小七,要不還是算了吧?咱們可能高攀不起。”
七夏咬著下唇,不甘心:“高攀不起?為什麼啊……”
“人家怕是瞧不上我們。”
“怎麼……”她忙拿過銅鏡,對著鏡子仔仔細細地照,“我很醜嗎?”
“不醜不醜。”莊月蓉忙自她手上扯過鏡子,“不過,這婚嫁之事總歸講個門當戶對,我們家有幾斤幾兩能讓梅家的人看得上眼?”
“做人如何能這樣膚淺呢!”七夏當即義憤填膺道,“戲曲上還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拿金錢衡量情意,簡直是糟蹋。”
“戲曲上說得你都信?”莊月蓉不知怎麼說她才好,“閑著沒事,多在家裏練練你那繡活兒,難看成那樣,虧你還有心思出門聽戲。”
“我娘說,廚藝和繡工,我會一樣就可以了。”七夏也不在意,“技不在多,專精便成。否則樣樣學了,到頭來沒一個是拿得出手的,有什麼意思呢?”
“好好好。”一句話能頂十句,說著都累,莊月蓉站起身,“橫豎你最有道理,我不同你閑扯了,早點睡。”
將出門時,又回頭補充道:“百裏公子的身份,我得空會去查一查,你自己安分點,別在外給我惹是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