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甲午年歲末,天很冷,但凍不住街上的熱鬧氣氛。
仝梧正穿過一片老式住宅區,行色匆匆。
外麵陽光正好,每個人的臉上都喜氣洋洋的,有著過年放假的興奮和閑散。正因為如此,仝梧那一身不應景的黑色裝束和過分陰沉的氣質,很難不引起別人的注意。
察覺到周圍驚詫的目光,仝梧不自覺地壓低了帽簷,腳步又快了幾分。
其實他有些懊惱,這具身體太不好使了,能有現在這樣的速度,他花了不少時間來適應。
老住宅區門房邊有一塊空地,一位老大爺正靠在躺椅裏,邊聽廣播邊曬太陽。
經過門房時,仝梧捕捉到了廣播裏傳出的聲音:“本市昨晚發生一起古屍盜竊案,被盜古屍......現場有一名工作人員受傷失血過多,經醫護人員全力搶救,目前已無大礙。”
仝梧撇了撇嘴,心想這年頭誰吃飽了撐的沒事幹會去盜屍體。
念頭一閃而過,他已經走出小區,拐到了不遠處一條一車多寬的街口。
他停下腳步打量這名叫譚家弄的小街。譚家弄在舊社會時的確是條逼仄的巷子,隻不過這好幾十年過去,早就由弄升級成了路,隻是名字沒變罷了。
譚家弄是這一片區有名的馬路菜場,仝梧站在街口往裏看去,目光如炬。
隻見譚家弄兩邊的人行道和街麵上擺滿了各式攤販,賣早點和日用品的、賣菜和殺魚的,擠作一堆好不熱鬧,沿街的店鋪又不約而同地在門口掛上了喜慶的紅燈籠,加上人群熙攘,年味兒那叫一個濃厚。
抽了抽鼻子,仝梧找到了這片熱鬧中的例外,便舉步朝那兒走去。
仿佛是被摒棄在過年濃烈的氛圍之外,這家名叫昆侖的網吧門口特別幹淨,不少攤販寧可擠在一起,或是直接繞過網吧門口去別的地方擺攤,都不願意沾網吧門口一條邊兒,好像碰上了就沒啥好事兒似的。
一路過五關斬六將,仝梧躲開賣菜的又避開剁肉的,最後被一個賣魚的大嬸攔住了,“小夥子,魚新鮮,來一條不?過年討個口彩,年年有餘!”
仝梧瞥了眼魚販腳邊的泡沫盒,皺起了眉頭——這魚殺得,內髒和血到處都是,太缺乏美感了。
他冷眼一瞪,繞過魚販朝著網吧走去,身後傳來魚販大嬸怪腔怪調的聲音:“什麼眼神啊!看不起人還是咋的啦!去那種地方,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我呸!”
仝梧心想:現在的人都有神經病嗎?
也不怪魚販大嬸情緒那麼激烈,實在是仝梧的眼神像在看一堆死肉,讓人不舒服得很,再加上他的目的地——昆侖網吧,也是附近這一帶人都特別忌諱厭惡的地方,凡是去這家網吧上過網的人,十個裏麵總會死一兩個,回回都死在網吧門口,死狀還特別慘烈恐怖。
久而久之,昆侖網吧就被冠上了壞名聲,各人死因也都被歸咎為小混混鬥毆。
連警/察都管不了這家網吧,偏偏還沒關門大吉,安安穩穩開到現在,怎麼能讓人不討厭?
看著仝梧消失在網吧大門後,魚販大嬸又“呸”了一聲,繼續做她的生意。
仝梧推開昆侖網吧大門,甫進門,隻覺一股寒氣撲麵而來,這室內溫度倒是極符合網吧“昆侖”之名。
像是來過這裏似的,沒有一絲遲疑,仝梧穿過破舊的走廊來到盡頭,拐彎又走了幾步,一條往下發展的樓梯出現在眼前。他沒有猶豫走了下去,兩個轉角後眼前豁然開朗,偌大的空間裏整齊排列著數不清的電腦顯示屏,上網的人卻沒幾個。
那幾個人不知道在廝殺什麼網遊,仝梧隻見屏幕上五光十色,閃得他眼花。
昆侖網吧又冷又安靜,上網的客人卻沒有怨言,好像感覺不到低溫帶來的不適。
仝梧四下一看,找到了網吧收銀台,他過去靠到櫃台上問:“多少錢一個鍾?”
“大堂四塊,包間六塊。”櫃台裏的人頭也不抬道。
“哦,我包夜。”仝梧道。
因為這句話,櫃台裏那人這才勉為其難抬起頭,笑道:“大白天的您跟我說包夜,逗我呢?”說著眯起眼睛打量了仝梧幾番,又說:“我這不做未成年人的生意,您請回吧!”
仝梧:“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未成年了?”
別的不說,仝小爺正兒八經的帥哥臉,有點嬰兒肥那也不至於未成年,櫃台裏這位女老板有點太以貌取人了。
誰知女老板居然不取笑了,反而換上一副嚴肅臉道:“在我這兒,不滿兩百歲的都算未成年,我也不管你打哪聽來我這地兒的,總之不做您的生意,請回吧!”說著,朝著樓梯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再懶得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