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不得擅入。”宣政殿外,幾名宮女毫無意外被禁軍攔截住。
為首的宮女彩屏隻是淺笑,也沒有走進的意思,隻道:“奴婢不過替我家主子傳句話給謝統領,勞煩軍爺行個方便。”
軍爺卻是大手一揮,有些不耐煩:“就是你家主子來了也進不去,還是趕緊回了。”
禁軍凶悍的模樣將彩屏身後幾名宮人嚇住,彩屏卻是不懼,“我家主子有要緊事情,還望軍爺傳個話,耽誤了大事,謝統領怪罪下來,怕是軍爺也擔當不起。”
見這宮女說話不卑不亢,心中狐疑,遂問著:“是哪位主子?”
“景和宮蘇美人。”彩屏淺笑應著。
景和宮的蘇美人自然聽說過,那可是謝統領的表親,幾位軍爺相互望了眼,又見那宮女似有緊要事情,遂讓人趕緊去給裏邊給大統領傳話。
不過一會兒,謝玉便現身,看了眼跟前的宮女,他自然是認得,蘇美人跟前最得勢的彩屏,問著:“你家主子有什麼事情?”
宮女隻淺淺一笑,行禮道:“主子的事情奴婢不敢過問,隻是主子吩咐了,要奴婢告知大統領一聲,說是主子那有大統領想要的東西。”
想要的東西,略微一思量,謝玉麵色□□,握著腰間佩刀的手亦緊了幾分,而後吩咐著身後禁衛:“你們在這裏好好守著,不得隨意放人進入。”
禁衛們領命,目送了謝統領離去,便有人竊竊私語,早傳言謝統領與這位美人有私,或不是空穴來風,然而議論聲很快被阻斷,宣政殿外留守的禁軍將領都是謝玉親隨,但凡一句讓他們聽見,項上人頭便保不住了。
宣政殿外雖守衛固若金湯,卻仍舊有人能堂而皇之進殿。
昭陽公主曾隨著靜安長公主來過宣政殿,守衛們本就不大敢攔著,加上公主手中持有貴妃娘娘令牌,自然暢通無阻。
早在上回進宮,昭陽公主便向貴妃娘娘請了令牌,因思及昭陽是陛下最疼愛的公主,讓她多守著陛下,或許能得玉璽下落,卻不知會釀出禍事。
才進殿,便是藥香彌漫,蘇靖荷懷著胎兒,多少有些受不住藥味,胃裏惡心翻騰,領她下意識蹙眉,昭陽公主也是做過母親的,立即發現不妥,隻得安慰著:“忍一忍,為了防止太醫進出頻繁,人多眼雜混了人進來,劉院判等人都在側殿裏直接開方熬藥。”
蘇靖荷低著頭,輕聲說了句:“無礙。”她一身侍女打扮,又低頭不露容顏,倒也沒人覺出不妥。
倒是快要進殿時,一名藥童捧著湯藥上前,卻突地滑倒,差些碰上了公主,下人們趕忙擋上前:“什麼人這麼冒失,不要腦袋了。”
“奴才該死,求公主饒命。”藥童嚇得跪地磕頭,連聲求饒。
“罷了,也沒撞著,趕緊收拾了,別耽誤了父皇吃藥。”昭陽公主說了聲,又瞧了眼蘇靖荷,湯藥撒了一地,藥味更濃,怕她不適,更快了幾步進殿。
內殿裏很是安靜,有熏香燃著,味道也不嗆人,昭陽公主上前幾步,坐在陛下床榻邊,輕緩說了些話,床榻上仍舊沒有回應,她著歎了口氣,問著宮人:“父皇今日可醒眼過?”
宮人恭敬搖頭:“回公主,陛下從昨兒一直昏睡到現在。”
正好藥童將湯藥送進,昭陽公主自然接過,陛下仍在昏迷中,並不太能進藥,隻得小心翼翼,一點一點讓湯藥入口後順著喉嚨滑下。
“你們都下去吧,我與父皇說些話。”昭陽公主吩咐著。
宮人們麵麵相覷,都是貴妃安插在陛下身邊的親隨,按理不能離開陛下左右,可見公主堅持,公主本就驕橫,駙馬爺又是貴妃娘娘最疼惜的侄子,誰她們都不敢得罪了,隻得聽命退開,守在大殿門口。
吩咐了自己的侍女去外邊盯著,昭陽公主才將湯碗放置一旁,俯下身在陛下耳畔清淺說了句話。
也不知陛下聽沒聽見,屋子裏又歸於寧靜了,不一會兒,卻突地聽見陛下幾聲輕淺咳嗽,昭陽大喜,替陛下拍扶著胸口:“父皇。”
陛下微微睜眼,看著床榻前淚盈盈的女兒,也不知有沒有意識,眼中竟是恍惚。昭陽趕緊抹了眼角淚水,給身邊的蘇靖荷讓了位置:“父皇可能看得清五嫂?”
待蘇靖荷的容顏出現在陛下眼前,陛下恍惚的視線仿佛多了分清明,卻也隻是一瞬,仿若錯覺一般。
看著麵上隻瘦的剩下一層皮包骨的陛下,蘇靖荷也是感慨,哪還有一絲當年龍座上的威嚴,眼眶凹陷,辨不出焦距,卻看他唇瓣微微挪動,可惜發不出音節,昭陽公主蹲在榻前,側耳去聽了許久,也不能明白,心下著急,便說著:“父皇若還能聽得看得,也瞧見貴妃娘娘和成王是如何對父皇的,她們根本沒想救治父皇,莫說控著內殿不讓孩兒們來看望父皇,宮外頭更是亂成一片,成王誣慶王行巫蠱之術,要緝拿慶王,連永王和安王也不能幸免,不過在朝堂質疑了兩句,便紛紛下獄,貴妃和成王,是要絕了父皇其他血脈啊。”
愈說,愈有些難過,昭陽抿著唇壓抑住情緒,卻感覺床榻上的陛下不住地抖著身子,詫異抬頭,便聽蘇靖荷道:“父皇聽得明白。”
見陛下麵色愈加扭曲,唇瓣抖動更加厲害,又聽不見聲音,隻能瞧著陛下神情揣測,陛下手臂無力,右手卻顫抖最為厲害,好奇順著手指方向看去,是一方書案。
昭陽趕忙上前,在書案上翻找,除了些典籍便是筆墨,並沒有特別的,不免有些頹喪,若是有東西,也早被貴妃發覺,哪裏輪得到她現在。
可陛下的手指一直指著,不曾轉換方向,陛下如此吃力也要這番動作,必然意有所指,蘇靖荷瞧了半晌,才道:“父皇指的是畫。”
書案前有個畫缸,父皇喜歡丹青,時常閑時畫作,昭陽小時候常常進出這裏,自然知道,或是畫中有信息!遂趕緊將畫缸裏的畫作一一展開。
七幅畫卷全部攤開,有山水有花鳥有美人,不僅筆觸,連上頭的題詩昭陽都仔細瞧了許久,並沒覺著不妥,蘇靖荷亦上前看了眼,她也擅丹青,依然瞧不出畫中玄機,卻是被其中一幅美人畫像吸引,瞧著紙張水墨,應有些年頭,卷軸卻發亮,可見被保存得極為小心。
“這幅畫怎麼了?”昭陽好奇問著。
蘇靖荷不語,她雖認不得畫中一顰一笑皆是傾城的美人,卻總覺美人眉眼卻像極了一人,她的夫君——慶王。
這該就是傳聞中豔冠後宮的第一美人,曲貴妃。曲貴妃離世時,昭陽公主太小,難怪認不得。蘇靖荷趕緊將畫作取過,展開在陛下眼前,果真,見陛下微微抬手,消瘦的指節顫顫撫著畫中美人,窩陷的眼眶裏蓄了淚,唇瓣一直顫動著,卻沒有說話。
“兒臣求父皇,念著父子情誼,救救幾位哥哥,若成王登基,他們哪裏有活路,隻有陛下玉璽加蓋的聖旨,才能保住幾位哥哥性命。”
昭陽不懂父皇此時還有心惦著美人,更是著急,她頻頻回頭,手心都是冒汗,已經進殿好一會兒了,雖有蘇美人拖著謝玉,卻也不是長久之計,若謝玉回來,她們便危險了。
陛下卻恍若未聞,隻握著卷軸,五指沒有氣力,握得很是費勁,半晌才發出一個音節,仿若用盡了所有的氣力。
昭陽側耳聽著,有些迷惘:“真?鄭?針?”
正猜測著,瞧見書案上的鎮紙,立即上前去探看,卻聽見蘇靖荷說道:“不用找了。”
疑惑回頭,卻看見蘇靖荷扯開畫卷卷軸,從裏頭取出明黃布卷。
“這!”昭陽公主驚歎一聲,聽見外頭匆匆的腳步聲,立即住嘴,見蘇靖荷將詔書放進袖裏,才轉身看向自己的侍女。
“公主,謝統領往宣政殿來了,如今已經上了石階。”
昭陽手中鎮紙落地,很是驚慌,蘇靖荷立即往床榻後躲去,卻發現一處窗口,外頭是一處死角,暫時沒有禁軍巡邏過來,遂綁起裙角往窗外跳去,才落地,卻被人扼住,危機之際取出手中短刀刺去,卻是看見剛才送藥的藥童,隻聽他道:“王妃,隨我來。”
謝玉進殿,書案已經複原,昭陽公主伺候在床榻前,並未有異樣,又環視了內殿一圈,才道:“公主進宮,怎不知會微臣一聲。”
昭陽公主淺笑:“本公主不過進宮看望父皇,貴妃娘娘可是允了的,怎麼,還得特地和謝統領說一聲?”
“不敢。”謝玉躬身說著,又看了眼床榻上的陛下,問道:“陛下剛才可曾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