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豐在深圳西站接到張必成的時候,饒是兩人熟悉無比,也不禁被張必成的樣子嚇了一跳。印象中,張必成是一個幹幹淨淨、全身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少年,怎地幾年不見,以上特質都不見了,出現在他麵前的是個不修邊幅、無精打采、胡子拉碴的青年人。雖說從黔西坐火車到深圳,一路輾轉,耗時良久,是夠辛苦的,但這絕不是眼前之人頹廢的理由。
聶豐和張必成同村同組,甚至可以說是鄰居,隻是這個鄰居含義很特殊,從空間距離來說,兩家相距極近,聶豐站在家門前說話,不需太大聲,張必成在自家門前可以聽得清清楚楚。但張必成若想去聶豐家串個門,得花兩三個小時。為什麼?兩家都建在半山腰上,一個在這個山,一個在那個山,上山下山耽誤極多時間。黔西多山,所謂地無三尺平,天無三日晴,就是黔西的最好寫照。
處在這樣的地理條件下,居民的生活水平可想而知,這裏曆來都是窮山惡水之地。好在三十多年前政府修了一條鐵路,正好從山前過,正好在鎮上建了一個車站,每天十多趟客運或貨運火車的停靠,給小鎮帶來了無比新鮮的活力。張必成家所在的靠山村離小鎮很近,得鐵路之便,靠山村村民的生活雖然還說不上富裕,溫飽卻是不成問題的。
從小學到高中,聶豐和張必成都是同班同學,甚至多數時間還是同桌。兩人關係之好自不待言,按北方人的說法,這就是發小,千金難換的鐵哥們關係。
高中畢業後,張必成考中了西南工業大學化學係,山窩裏飛出了一隻金鳳凰,在靠山村引起了轟動,在其後幾年裏,張必成成了靠山村最出名的人,大人小孩都以他為榮,連教育小孩時的說辭也變成了:“你要是有張必成的一半,就會怎麼怎麼樣。”
聶豐沒有考上學校,後來在技校胡亂學了兩年,還沒畢業便來到深圳,打工掙錢。以後過年時回家,或者是結婚回家,都沒見到張必成。因為張必成為了賺學費,勤工儉學去了,說起來這竟是兩人高中畢業後第一次相見。
當然沒見麵不代表沒聯係。兩人首先是書信往來,張必成文筆好,信一寫往往就是幾大張,從大學生活到課外生活到情感曆程,事無巨細,羅列其上,洋洋灑灑便是幾千言。聶豐回信則簡單多了,頂多一張紙,有時甚至隻有幾句話,來來回回這是那麼幾個意思,真是沒勁。
後來通迅發達了,信自是再也不寫,日常聯係先是傳呼,後是手機,再然後便是電郵和企鵝了。隻是一如既往的是,張必成說得多,聶豐說得少,張必成慷慨激昂地說,聶豐沉默寡言地聽。
三年前張必成大學畢業,順利地找到了一個西南某縣化工廠的工作,任技術員。兩年前更是找了一個女朋友,本廠的,當姑娘的照片寄回到靠山村時,靠山村再次熱鬧了起來。姑娘叫林曉嫣,長得明媚俏麗,遠不是靠山村那些粗手大腳的丫頭們能比的。張必成的父母不無得意而炫耀地拿著照片四處串門,其用意不言而喻。
那幾年的張必成是青春的,是陽光的,從他的企鵝頭像上可以看到,他更是幸福的。
但這半年來,事情發生了很大變化。兩人的聯係忽然少了很多,就算聯係,張必成的話也少了很多,總是“嗯嗯啊啊”的,明顯的心不在焉,直到一個星期前,張必成忽然告訴聶豐,他和林曉嫣之間完了,林曉嫣移情別戀,看上了本廠的一個科長,婚期就定在下個月初。他努力過,挽救過,一切都是無際於事,為了離開那個傷心之地,他辭了職,準備到深圳來打工,希望聶豐能幫他找一個落腳之地。
這就是聶豐到深圳西站來接張必成的前因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