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此時,穿過嘩啦雨聲、絲絲蛇鳴與巨獸的轟鳴餘音,一聲清嘯刺破所有的阻隔映入耳中。雲書在此諸多聲響中,將那聲音認的分明。霎時,萬千毒蟲猛獸作啞,天地間隻留雨聲嘩嘩,雲書似乎隻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響。接著,那巨獸一聲低吼便垂首奔去,如麻的毒蛇紛紛遊離,雲書卻不敢舒緩一氣,反倒倉促呼吸。是什麼東西?雲書不解,卻似乎已經有著不詳的預感。
雨水沿著藤蔓枝幹流瀉,從層層枝葉外傳來柔弱的光明,在此林中渲染成一圈圈綠暈。
而此時落雨也無聲,水滴於空中靜止,在遠處有微微白光閃爍,那光芒移動處滴雨劃破,水花紛紛退向旁去。雲書盯著前方,雙手撐地卻在緩緩後退,落雨遮蔽雙眼,那光輝在水氣中顯得格外迷離,讓人看不真切反而倍加恐懼。雲書的臉色早已如死般煞白,在天地間徹底的沉寂中隻見那光芒緩緩逼近。血絲充滿雲書的雙眼,他青筋暴起,猛然抬手祭出真法,卻隻一瞬真法全然散去,暗紫色的光輝被驟然吞沒無形。看來,老人說的是真的罷。雲書頓時癱倒在地,心中連叫不好,可是自己一片茫然,暗想此番也不會再逃掉了,放棄或是死亡的念頭縈繞腦中。眼前的雨幕層層退去,逐漸現出了那白光中的身影。
光影明滅,寒氣透骨而來,不遠處傳過它一聲輕啼,如嬰兒的哭泣般森森鬼魅。那光明中有兩點青光浮動,猶如漂浮於空中的兩顆明亮寶石。雲書拭去眼圈的雨水,一隻小狐緩緩浮現。隻見它狐身而九尾,一身雪白如天空的雲,兩眼散著透亮的青光,它緩步向前,九條長尾就在空中安靜的招搖。雲書徹底的絕望,但心中依然抱著幻想,也許這一切依然隻是虛幻。當那張狐狸走來,雲書卻已然沒有逃走的力氣。愈近,它便愈真實,恐懼卻陡然無形,心跳亦靜止,此時那白光已將雲書籠罩,他躺在水裏,那小狐就踏上他的身體。雲書也不知道此時的自己在想些什麼,隻是小心的盯著踏在身上的狐狸,自己不懂一絲聲色也許換得一線生機。而那隻狐狸已經在俯視著他,兩者對望著眼眸。卻突然,雲書猛然抬頭,一口咬住它的脖子,齒上驟然用力,隻聞那狐狸又一聲輕嘯,雲書亦是一聲低吼,鮮血灌滿雲書的喉嚨沿著脖頸一股股留下,而不知何處,“嗖”一道藍芒飛來擊中九尾狐的身體,而雲書猛然倒地頓時暈死過去。
“你是誰?”
青青一片草地,廣袤不見邊際。天空明亮如一麵平鏡,陽光熾白的照著。風吹一地花草,芬芳十裏飄香。
“妘鏡。”
那姑娘一身鵝黃小錦衣,兩鬢舒發如流雲,青絲遊走於細細風中,腰係月白飛綾,腳踏金絲薄屢。她行走於草地,迎著風吹來的方向。
“這是哪兒?”
她如此般孤身前行,晝夜不舍。
“我也不知道。”
“為什麼你一個人?要去哪裏?”雲書繼續問道。
“我一個人?”那女子停住了腳步,輕聲一歎,“是呀,我一個人。他們都去了,這裏再也不會沒有人了。”她看了看四周無垠的草原,又望去透藍的天空,接著又是前行。
“什麼?這裏的人呢?”
那女子沒有作答,向著風吹來的地方,她又行了一年。
直到巍巍山巒浮現眼前,額爾行處有瓊樓玉宇,桂殿蘭宮。山間亭台高聳,一條小徑從穀底湧入半山,半山處再沒有多行的路。小徑越走越瘦,最終由一顆倒下的老樹替代了路,它伸出山體外,那女子腳步愈輕,而雲書卻不住往下張望以致汗濕了背脊。老樹斜跨於半空連向山崖上的一處亭台。不知是誰人築亭於是,上下淩空,唯獨左側亭身嵌入了簷中。不知多年無人過往,亭中雖不見塵灰,卻有花草於此生長。亭中石桌上一把天水碧色的七弦琴,那女子上前輕輕撫摸著琴弦,幾聲咿呀從指尖哭泣而來,她端坐琴下,手指一彈娓娓琴聲如清風般徐徐撫來。方隻彈的半曲,聞得山中草木窸窣,忽可見一隻小鹿竄來,它跳過橫亙的老樹落於亭中。那小鹿身文九彩,兩對鹿角如隨風而張的翅膀,它走到那女子腳邊,閉上雙目蹭著她。琴聲便停止,她撫摸著那頭小鹿的臉,瑩瑩眼中似乎流淌了淚水,山中霧氣漸濃爬上她的臉頰雙眸。“再聽我彈一曲吧。”那女子笑靨微綻,轉身又續彈那支琴,乍聽時雲書隻覺那靈氣凜然,空明絕塵,聲聲裏訴說著飄渺與愁殤,卻久聞細聽,琴聲中總是少了什麼,讓聽者心結不解頗為落寞失意。不知又過了多久,雲書坐在地上聽者琴遙望遠方,心中也不知是在想著什麼,他總想去想些什麼,卻又什麼都不能想起。而那小鹿已然睡去,緊靠在那女子腳下。隻聞得曲罷,她起身,山風蕭瑟,浩浩呼呼,吹得她衣襟飛揚青絲飄飄,走來亭邊卻是縱身一躍跳下了山去。山氣驟集,湮沒她落去的聲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