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的時候,下雪了。五月份下雪已經很不正常了,但是聶雪影和塞西莉亞都覺得這景象也沒什麼奇怪的。
“到處都是極端天氣……還有極端的人,”塞西莉亞說道,“末世已經到了,我們的日子可能也快要到頭了。”
兩個人穿過白色的,被炸毀一半的走廊,登到總統府的樓頂,那裏有一堆被轟炸後水泥瓦礫的廢墟,好像是一座小小的墳墓。聶雪影盯著那個垃圾堆,想象著在最後一天來臨時,自己躺在其中的模樣。隨後兩個人都向遠處張望著,雪下得很大,就像一張白色的毯子,將大地整個都包裹了起來。沒有戰爭,沒有硝煙,沒有一切被焚毀的火焰。世界就像死了一般,隻有白色的,安靜的一切。甚至連一點亡靈的聲音都聽不到,就好像亡靈也全都被白雪所掩埋了一樣。
“也許快要結束了吧。”塞西莉亞喃喃地說。聶雪影側過臉去看她,她發現塞西莉亞的頭發已經很長了,幾乎及腰,卷發的末梢有些淩亂。
“在此之前我浪費太多時間了。”聶雪影說,她苦笑著按了按額頭的傷口,感受骨頭在指尖下的凹陷,“因為我都在追求沒有意義的東西。”
塞西莉亞轉過身,認真地望著聶雪影,等待她說完下文。
“我也愛你。”聶雪影終於低聲地將這句話說了出來。氣流吐出嘴唇,就像是最溫柔的雪花的親吻,沒有呼出的熱氣,因此也像雪花那樣,轉眼之間就飄散無蹤。
塞西莉亞再度擁抱了她,她沒有太過激動的表現,世界上所有的東西好像都因此而變得冷靜。兩個人久久擁抱著,聶雪影想起了以前很多事情,她也曾希望和一個人這樣擁抱著溫暖彼此,也曾這樣凝望著雪野,也曾快樂過、絕望過、死亡過……當所有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不知身處何處,塞西莉亞還像這樣擁抱著她。
“我很滿足。”聶雪影說道,聲音嘶啞。她將下巴枕在塞西莉亞的肩膀上,閉上了眼睛。
“我也是。”塞西莉亞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動聽。
雪繼續紛紛揚揚地落著,從兩個人的麵頰之間落下去,同時映在兩人的瞳孔中。聶雪影覺得自己已經等待這一刻等得太久了,雖然在這一刻之前,她滿腦子都在想著其他的事情。
就這樣,不需要說明,不需要暗示,甚至連等待一個合適的契機都不需要,塞西莉亞低頭吻住了她。聶雪影知道,這樣塞西莉亞一定能嚐到她唇舌之間死亡的味道,可是她不願意躲避,如同她也在貪戀著塞西莉亞身上的溫暖。當兩人分開時,又望著一片死寂的世界,心中彼此都有些隱憂。
“我不會再離開了。”聶雪影說道。
“不,你可以離開,隻要你願意,隨時都能離開。”塞西莉亞說道,看見聶雪影有些錯愕的表情,她忽然又笑出了聲,“但是無論你去哪裏,我都會陪著你。”
“你是總統。”聶雪影說。
塞西莉亞的笑容頗有些狡黠:“b國現在需要的不是總統。不過,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所以我會主動退出,讓我的繼任者上台。”
“你的繼任者?可是你沒有跟我說過你有合適的總統侯選人——”聶雪影疑惑地問道。
塞西莉亞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聶雪影不要再說話:“雪影,這是政治問題,我們現在不需要關心這個,也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麵了。”
聶雪影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於是閉上了嘴。兩個人在樓頂站了一會兒,就回去了。夜裏雪花一直在飄,風很大,聶雪影聽到玻璃窗被吹得咯吱作響,她忽然覺得害怕。究竟害怕什麼呢?她並不害怕死亡,也許隻是害怕在死亡之前留下更深的遺憾。
這一晚上過去後,太陽沒有再升起來。
當然,地球還是在自轉和公轉的,所以聶雪影推測是雲層太厚了並且富含金屬顆粒,所以導致陽光無法穿透,就像恐龍滅絕之前的地球一樣。
聶雪影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沒有光,就沒有風,沒有水流,很快整個世界都會陷入黑暗的死寂之中,燃料之類的資源已經非常有限了,所有人都會死,整個世界最終將被白色的積雪所覆沒。
下午的時候,塞西莉亞急匆匆來找聶雪影。
“都弄好了,”她說,“我們走吧。”
“走?去哪?”聶雪影疑惑地問。塞西莉亞係上大衣的紐扣,這才看著她,語調雖然急切,但是她的微笑還是一如既往,沒有絲毫改變過的。